偌大的御书房,只有青灯的声音,不急不缓,却让霁初觉得响彻天地。
“主人便让我带上心宿大人的人皮面具,先让悟雷看到,然后再让他在慌乱中道出他没有真正见过我的脸的实情。一切都和主人安排的一样,悟雷承认他没有见过我。于是,主人便用符咒逼出我的人皮面具。但就在这个时候,我被人打昏了。”
说着,青灯指了指大头,说道:“他挡住了众人的视线,为的就是怡星公主的人从我背后将我打昏,再换成她的人。这样,他们就可以继续假扮心宿大人了。”
大头不置可否地看着青灯,微微笑着,那笑容意味深长,令人琢磨不透。
嵩阳和展颜一直对视,在做只有他们两个人才懂的眼神交流。
万俟颖一副百口莫辩的哀然看向万俟桓,却见他正一脸失望地望着她。
霁初在这个时候观察着每一个人的神态、表情以及动作,捕捉所有的细节,她的大脑在飞速地旋转,辨认、分析以及判断。
夜空接着说道:“那天我虽然对人皮面具被撕下来之后,还是七公主的样貌极为不解,但随后的细节却让我把注意力放在了他的身上。”说着,他看向了大头。
大头又对夜空报以同样的微笑,不置可否。
夜空道:“那晚中了迷药昏睡的七公主嘴角上有一块血迹。发现的时候,只有我和大头,那么小的一个细节,只消轻轻擦拭,便会没人知晓。但他却表现出非常惊恐的样子,招来了侍卫副总管祥虎大人。接着就是迷药的问题,重华殿下人不多,有机会下药的人,只有我、玲珑和大头,我和玲珑绝不会这么做,那么大头无疑就是内奸。”
大头轻飘飘地晃了晃脑袋,自嘲道:“夜空公子心细如尘,我骁龙甘拜下风。那一日我确实是故意表现得惊慌的,因为之前十一公主吩咐过,迷药下好之后,待全重华殿的人睡去后,她会派人在七公主的嘴角抹上鲜血,让我张扬出来。”
万俟颖悲壮地闭了闭眼睛,只会无力地反复念叨:“你撒谎,你胡说……”
青灯又道:“第二日,主人为了试探这位公公,便和右贤王制定了反间计。他故意说没有驱幻符了,右贤王便出了一个影分身的主意。被这位公公听了去,报告给了十一公主。而这一晚,我并没有去总管府,因为我发现了一件令人叹为观止的事。”
大头接口道:“确实……因为这一晚,来总管府的,是我们自己人。所以在夜空和右贤王的真身没有进入总管府之前,这假扮七公主的人并没有真的施昏睡术,而是全府上下以灯为令,灯灭便倒地装睡。引夜空和右贤王入府,然后再施昏睡术,让他俩睡着。但却没有想到,这是他们设计好的,他们二人其实还有驱幻符,中昏睡术的只有我一人。”
万俟桓转头对青灯问道:“那么你发现那叹为观止的事,又是什么?”
青灯望向万俟颖,一字一顿地说道:“十一公主,与天魔勾结。”
御书房又是一片哗然,万俟颖咆哮哭喊着“我没有,你们冤枉我”,但却苍白得没有引起一个人的注意。
霁初的眉头拧成一个结,她凝视着夜空,但他从始至终都没有看过她一眼。
青灯旁若无人地继续说道:“主人说,总管府那边今日定会派人假扮七公主,但却不会吸悟雷的血,叫我守在重华殿。于是,我化作原形,躲在暗处,看到有天魔抓着婉熙太后要挟七公主去寿康宫。我一路尾随,见他们在寿康宫打了一架,那天魔就走了。我觉得事有蹊跷,便去婉熙太后的卧房查看,看到一个天魔吸了婉熙太后的血便逃走了,当我扑过去的时候,浑身都沾染了太后的血,我想飞走,却不小心撞到了跑来探视太后的七公主,所以她脸上的血,是我粘在上去的……”
霁初听到这里,眸光不禁一颤。
这时,一直没有说话的展颜插嘴道:“今日到访总管府的那个女子本以为我们中了昏睡术,对我们起了杀念。我们被一直埋伏在暗处的嵩阳救下,她自知不敌便开始逃跑,试图把我们引到皇嫂的寝宫。”
大头接着道:“是的,我们的计划是,把夜空和右贤王杀掉,再定七公主一个失心狂连自己人都杀的罪名,她必死无疑。这样,就没有人可以跟十一公主抢辰爵大将军了。”
万俟桓气得双眼爆睁,死死盯着万俟颖,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万俟颖疯狂的大喊不是她做的,她没有串通,她不认识大头,她也不认识行凶的女……但并没有人理会她。
夜空望了望窗外的灰白色的微曦,对万俟桓说道:“陛下,这件事大致就是这样的情况。我的确是派人吸了悟雷总管的血,七公主虽然身体被魔界做了一些改变,但她并不嗜血。否则,我和玲珑的血恐怕都被她吸光了。”
万俟桓终于把视线从万俟颖的面上移开,怔怔地望着夜空,反应了好一会,才发觉夜空说得确实有道理。
想罢,他义正辞严地对夜空说道:“你,身为宫里的下人,竟遣人妖法惑众,在宫中兴风作浪,伤害朝廷命官的身体性命。来人,把他压下去,今日午后处决。”
说完,他又指着霁初,严厉地说道:“你不准对我说任何给他求情的话,也不准找母后来求情,母后禁不起你的气!你看看她已经被这个妖孽害成什么样了?”
霁初咬着唇看着站在窗边如玉一般的夜空,晨光打在他的身上,不知为什么令他显得那么孤独。
一直挂在他嘴角的笑容仿佛被那束光抹了去,没了笑的他眉宇间微带忧伤,他目光坦然地接受了处罚。霁初想让他看自己一眼,但他却始终没有看过来。
一种难言的滋味悄然弥漫在霁初的心头,她终于明白刚进门时夜空那冷淡漠然的神情是什么了,那是一种自知自己必将赴死的决绝。他用这种表情在对她道别,让她勿想勿念。
大头自然也难逃一死,万俟桓决定他与夜空同时处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