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空侧头凝视庭院的一隅,仿若那里站着一个人,问道:“我应该生气吗?”
“哎!”雪姬一叹,“大人,真的看不出你到底对什么才会真正的关心。”
夜空沉默。
雪姬沉吟了一会,对夜空道:“大人,有个问题我特别好奇,想向你请教。”
“嗯。”夜空的声线依旧淡然如水。
雪姬道:“你到底是这么知道她被变成魔这件事的呢?”
夜空踱步走回长亭,衣袂在雪中翩翩荡起,说不出的潇洒俊逸。
他娴雅地坐下,不悦地说道:“虽然你只有在我的面前才这么八卦,但这不代表我喜欢你八卦。”
“是,大人。”雪姬轻声道,“我回去了。”
雪,无声无息地来,又无声无息地走,仿佛从未来过。
那轮昏黄的半月再一次露出头来的时候,已经过了中天。
夜空从怀中掏出一截小竹片,上面用古篆体写了六行诗:青山依旧,丘中无狐。修不成仙,堕不成魔。初见君兮,魔已罩身。
这是玄狐峰被灭族的那晚他枕边突然多出来的东西。六句诗各取第一个字,便是“青丘修堕初魔”,既是告诉他逆卷修在青丘将霁初造化成魔的消息。
他来来回回,上上下下打量了好几遍,心中叹道:我也想知道我是怎么知道这件事的。
当晚发现这截竹牌的时候,他就知道这绝对不是辰爵的手笔。
以辰爵高冷骄傲的个性和强烈的独占欲,联手对抗天魔神姑且说得过去,毕竟这不是他一个人的责任。但要说联手拯救他心爱的女人,想必打死他都做不出来,他巴不得不让夜空知道这件事还来不及。
今日他借赏雪先对夜空示威,告诉他“我知道你在救霁初这件事”,再借放弃抵抗来对他示好,言外之意是“我不阻拦你做这件事,毕竟那个人我也想救。但你要站在我的阵营同我一起御敌”,正是说明了竹牌不是他放的这一点。
否则,他今天的做为根本没有意义。
如果他心甘情愿让夜空去救霁初,压根不需要暗里操作这种事,他大可以明着用霁初来和夜空谈条件,总比用这种迂回的方法方便有效得多。
更何况——
夜空深深一叹:辰爵那句“夜空,有些事,虽然我知道你是在故意避开我,但我却不能阻拦”说的是多么无力和无奈。
相信辰爵只要有半分能救霁初的方法,也不可能会让夜空插手。他只是恰巧知道了夜空在插手这件事,才今日做了个顺水推舟的买卖。
所以,这截竹牌到底是谁放在枕边的呢?
夜空百思不得其解。
辰爵缓缓睁开眼睛时,映入眼帘的是一团暖黄的火光。
暖炉又一次被点燃,火苗在平静无风的深夜里微微摇曳,桌上的酒菜已经换成了清茶,茶香顺着暖炉上的紫砂壶盖边沿流溢出来。
寂静的空间里,只有沸水发出的“咕噜咕噜”的声响。
他的视线扫过暖炉,瞥见天空那轮昏黄的月亮,月朗星稀,空气中有新雪的味道。
夜空拿起茶壶,将茶水倒在早已准备好的茶碗中,双手端给辰爵,笑道:“大将军睡得可好?”
辰爵接起茶,说道:“我做了一个梦。”
夜空道:“不知是好梦,还是噩梦。”
辰爵抿了口茶,说道:“我梦到你娶了三公主,成为了北宸的驸马,我见了你,还要对你行礼。”
夜空笑道:“看来对我来说,是个好梦。”
辰爵转头瞧了一眼万俟凝,微微叹道:“她这是直接睡过去了。”
这“直接睡过去”几个字,耐人寻味。
夜空也看了一眼少女清丽美好的睡颜,说道:“能够甜美的睡一觉,也是一种幸福。”
辰爵伸出食指,一边说“那也不能这样睡”,一边在她的额头上轻轻一点。
万俟凝在辰爵食指离开她额头的同时,便睁开了眼睛,她伸着懒腰打了一个大哈欠,夜空的罩衫从她肩头滑落。
她回头捡起那件雪白的罩衫,瞧着夜空,说道:“谢谢。”
也不知是刚刚从熟睡中醒来的缘故,还是太过害羞的缘故,她白瓷一般的脸蛋笼上了一抹绯红。
还未等夜空答话,辰爵便站起身子,拍了拍衣服上的褶皱,说道:“已经过了午夜了,让我送你回去,你不可以在我府上过夜,毁了你的名节。”
“哦……”万俟凝像是小猫一样低着头,站起身子,然后偷偷瞄了一眼夜空,用唇语告诉他:我走了喔!
夜空对她微笑,用眼神回答她:明天见。
一番礼节性的告辞后,辰爵像兄长一般徜徉在前,万俟凝乖巧地信步在后。
夜空望着这二人沐浴在夜色中的背影,回想着到达封城迄今为止,听到的对辰爵的传闻。
据说他被先帝托孤,同时掌管大司马和大将军两大印绶,在皇帝幼年时还身兼太傅之职,在这个国家是说一不二的地位。
因为他少年得志,长相风流倜傥,行事低调谨慎,又有惊世之才,皇家二十多位公主,对他倾心的十有八九。所以,他的大将军府可以说是公主们做客的热门圣地。
他国事繁忙,经常半夜才回府,公主们等上一天能见到他一面都是难得,以致于经常有公主等到深夜还不思回宫。
而对此种种,他的表现一向淡然,从不曾理会公主们夜宿他府上对她们的名节有什么影响。
有时,他夜里回府,福管家跟他禀报有哪个公主还在哪个偏厅等他,他也只是淡淡的“哦”了一声,就回自己卧房休息了。也不管那位公主是等了一夜,还是等不及便自行回去了。
但看他对这三公主万俟凝的态度和关怀,再加上万俟凝这种小女子的温婉性格,竟会主动对夜空提亲,她和辰爵二人的关系,不用万俟凝说,夜空也猜到了八九分。
此时,他目送那个纤细温柔的身影自院门口消失在夜色中,不禁喃喃自语:“你温柔的时候,会是什么样子呢?小初。”
少华山自午夜之后,又如常地下起雪来。
纷纷扬扬的大雪像柳絮一样纷飞在山谷间,雪中有两条身影分外惹眼,他们似乎正在打斗,确切的说,是一个男人在挨一个女人打。
“啪”地一声,男人被甩到一颗巨大的古杉树上,面上的能乐面具被摔得粉碎,露出了一张清秀的伤痕累累的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