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又渐渐黑了下来,深山里的夜晚就算是在夏天也透着寒意。
断崖下,蜿蜒的溪流旁,山风徐徐,篝火摇摆,几块大石头架着一只大铁锅。微尘居士将一只新打来扒了皮清洗干净的野猪肢解开后,扔进了锅里,又倒入许多平时晾晒的山货,什么香菇、黄精之类的。
小无尘也被带来了,抱着一捆从四周搜集来的干柴,深一脚浅一脚地踩着大大小小的鹅卵石走了过来。干柴扔了一地,他便抱膝坐在了铁锅边看火,不时往锅下增添柴火,又不时看看闪烁火光下盘膝闭眼在旁的师傅。
“师傅。”拿了根小树枝玩火的小无尘突然喊了声。
“嗯。”微尘居士应了声。小无尘指了指锅里沸腾的浓汤道:“师傅,妙慈前辈和雁秋前辈也吃荤吗?”
“修行修的是心,换句话说,就是德、智、体。否则心眼变坏了,吃素也是假的,明白吗?”微尘居士回道。
小无尘‘哦’了声,犹豫了一会儿又说道:“师傅,我问过林师兄了,他十五岁就出山历练了耶,我为什么要到十八岁呀?”
微尘居士睁开一只眼睛看了眼徒弟,又闭上了,缓缓说道:“所以他就被人打成了这样啊。”
小无尘撅了撅嘴,又问道:“那我以后可以去外国历练吗?”
微尘居士反问道:“随便你啊。你会讲洋鬼子的话吗?”
小无尘彻底无语了,捡了支烧了半截的树枝在鹅软石上画圈圈。
当铁锅里浓香四溢之际,微尘居士起身走到断崖边,双脚连蹬,扶摇直上,转眼窜上了二十多米高处的山洞里。
没一会儿,林保、多吉、赛潘安、孙二娘、靠山王、火荆棘等人都从山洞里飘然一跃而下,走向了溪流旁的肉锅。只留了妙慈一人在山洞为林子闲施功。
小无尘见到诸位前辈,立刻起身从木桶里拿出碗筷,恭恭敬敬地一份份递出。
林保等人接了碗筷,自觉到铁锅里捞肉舀汤,大家围坐成了一圈大快朵颐。小无尘自己也整了一碗,独自坐边上慢慢享用,不时侧个耳朵听几位前辈讲话。
深山里的夜风带着寒意。篝火边的老男老女却是谈天说地,爽朗开怀。豪情依旧。然而岁月不饶人。属于他们的时代真的过去了,大家早已经远离了江湖是非,步入了暮年,这样碰面的机会也越来越少了。
这些老家伙的师门和白莲教可以说都是几代的交情,林保的师傅和他们的师傅就是朋友,轮到林保手上,又继续和这一辈保持着关系。到了下一代林子闲身上。迟早也是要继续这层关系的。
这种关系不但是友谊,更是互相倚助的关系。时代变化太快,这种关系就越发显得难能可贵。而且这些人只是其中的一部分。因为给林子闲疗伤没必要把那么多人全部整来,只叫了一部分。
百年前,林保倒是把这些老关系全部整了出来,也就是在场诸人的师傅。不服气的林保硬是拉着一帮老骨头和血族狠狠干了一场,遗憾的是,那些老家伙死的死,伤的伤,本来年纪就比林保的年纪大上不少,加上事过百年,寿命毕竟有限,早都已经作古了。
当年在场的人都还年轻,修为离顶尖高手还有差距,就算是和当时的林保比起来,实力都差了不少,这也是当时林保为什么请他们师傅而没有请他们的原因。那时的林保就是想以少胜多,就是想组成最强战队,让血族知道厉害,结果一战之后,果然吓得血族百年不敢踏足华夏,威慑力就是打出来的。
大家吃饱了一抹嘴,火荆棘和众人打了声招呼,回了断崖上的山洞,换了妙慈下来用餐。
一伙老家伙就这样每隔一个小时换上一人,轮流着足足持续了两天后,泡在铜鼎内的林子闲终于将经脉重铸成功了。
可是林子闲到现在却依旧处于昏迷中,可见被折腾得不轻。而且外观上也发生了让人惊讶的变化,原本的短头发竟然在短短两天内长到了脖子上,胡子也拖到了胸口。
一炉灵药的药效让一帮老家伙们啧啧称奇,想想也是,如果没有如此奇效,怎么可能重铸经脉。
山洞外空山鸟鸣,洞内的九人轮流检查过林子闲的经脉后,一个个对视点头。
被带了上来的小无尘够个脑袋,好奇地看着头发胡子拉长的林子闲。他正在一旁烧沸了一锅热水。
林保再次朝众人拱了拱手,表示拜托了。
微尘居士立刻打开了山洞内的一只大木箱子,拿出了准备好的一扎扎比牛毛还细的银针扔进了无尘烧开的沸水锅里。
把银针沸煮了一会儿后,微尘居士让无尘撤掉了柴火。
九人齐齐站好方位后,林保再次一把将昏迷在炉鼎内的林子闲给拽了出来,凌空扔向了几人中间。
如同一开始一样,林保五人再次出手,将林子闲凌空给支撑出了个‘大’字。
微尘居士、火荆棘、靠山王、多吉四人迅速出手从热水里捞出了一扎扎成捆的银针,围住林子闲出手如风,迅速发针,一支支头发丝似的银针急骤如雨般插在了林子闲新铸成的经脉上。
这种快而准的手法一般人是玩不出来的,首先要对行功运气的经脉路径非常熟悉,这是必须的。
很快,林子闲几乎就被银针给插成了刺猬一般,黑乎乎的体表长着一层银毫,看似杂乱无章,实则有迹可循。
四人扎完银针后迅速退开,林保五人齐齐抬手将林子闲抛了起来,林保也是率先向林子闲动手,挥指将林子闲给戳飞了出去。
刹那间,九人陆续出手,出指如剑雨,可谓是见缝插针,手指要点中林子闲的,还不能触及他体表的银针,这就需要极为高明的功夫,眼力和手法绝对要稳和准。
立见浑身黑乎乎的林子闲被九人给打得翻飞不停,像张纸一样,在众人的指影中飘来飘去不落地,啪啪声不断。
一旁的小无尘可谓是看得目瞪口呆,他有所不知,九人这是要将蕴藏在林子闲中的内力给激活。说得通俗点,就像以前的妇人蹲在小河边洗衣服一样,要用木棍把衣服里的灰尘和污渍给打出来。
片刻之后,微尘居士四人迅速后退离开,林保五人则齐齐上前一步,再次出手将林子闲给支撑成了一个‘大’字,而后微尘居士四人又再次闪身上前,各自出手抵住了林子闲的左右腰身和前胸后背。
九个人十八只手都伸了出来,以自身浑厚的内力压迫林子闲体内激活出的内力,以插在体表密密麻麻的银针为导管,迅速将其给逼入林子闲新铸就的经脉之中。
半个小时后,九人相视一眼,突然又齐齐挥掌将林子闲给送入了空中,九人再次出指如剑雨,气势惊人地纷杂点出,再次击打林子闲的肉身。
小无尘正儿八经看傻眼了,微尘居士突然喝道:“无尘,你发什么呆,不要让药温降下来!”
小无尘甩了甩脑袋,迅速收敛情绪,赶快跑去蹲在铜鼎下调节火温。
九人一阵击打后,又再次伸出十八只手将林子闲给抵在了空中,再次将他激活出的内力顺着银针往经脉中压入。
如此轮番十二次后,再次抵住林子闲的九人已经是累得气喘如牛,一个个大汗淋漓,如同从水里爬出来的一样。
就在这时,九人相视一眼,几乎是同时点了点头。
“呔…呀…嗨…”九人齐齐出声闭眼,只见插在林子闲体表的密密麻麻银针瞬间如蝗虫般弹射四飞,被九人瞬间给逼了出来,场面那叫一个银针飞舞,眼花缭乱。
八人顺手一推,将林子闲送给了林保,而林保则是大胳膊一抡,将翻飞的林子闲给环进了铜炉内,单掌压着林子闲的脑袋,再次将林子闲给压进了‘黑粥’里面。
其他八人也走了过来,每人伸出一根手指勾了团‘黑粥’,苦着脸纳入了嘴中吞下。
汗如雨下的靠山王,气喘吁吁地摇头道:“妈的,这几天尽喝这小子的洗澡水了,总算是完事了。”
八人陆续退开到了一旁,纷纷盘膝坐下,运气调息,一个个都累得不轻。
气海中有了内力的滋养,犹如久旱逢甘霖,林子闲整个人的生机在迅速提升状态中,不到半个小时就睁开了眼睛。
林保长吐出一口气,也撒手松开了他,指着他警告道:“你体内经脉刚新铸不久,三天之内不要擅动内力,静等经脉稳固下来。”
林子闲先是一愣,随后稍加感觉,立刻感触到了经脉内那股磅礴浑厚的内力,明显比他从前的内力修为强了不止一点点。这厮顿时激动得不知道该说什么好,对着林保一个劲地点头。
“再在药里面泡一天。”林保扔下一句话,也退开到一旁盘膝闭眼坐下了。
面对累出一身汗显得有些疲惫的老头,林子闲实在是无话可说,除了感激还是感激,闻言再次用力地点了点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