椅子是卓彩霞搬来的,很普通的木质办公椅子。王国华坐下的时候,努力的挺直腰杆。“小王看来有点紧张啊。”陆总理冲许南下来了这么一句,许书记呵呵一笑道:“确实是这样,坦白讲,我还没看过他紧张的样子呢。”说完许南下自己就先笑了。“王国华同志,找你来,就是想听一听你对农村工作的个人见解。别紧张,就当是在聊天好了。”陆总理笑了起来,王国华能感受到目光中的鼓励,忍不住道:“可以抽烟么?”“哈哈哈!老许啊,刚才你的说没见过他紧张的话,我现在信了。”陆总理大笑道,许南下也跟着笑道:“这小子就是个孙猴子,不念紧箍咒,他能给你折腾上天去。”应该说,许南下这番话是场面话,客观的说,王国华确实能折腾,但都是在规则之内。“紧箍咒?是啊,现在提倡改革开放,表面上的紧箍咒没了,很多同志的脑子里还有紧箍咒哩。”陆总理淡淡的道了一句,许南下笑道:“总理这话让我想起了北大教授辜鸿铭说的那句话。”陆总理做了个收拾,打断了许南下,扭头笑问王国华:“知道辜鸿铭和他的那句名言么?”王国华正色道:“知道意思,原话记不清了。大致就是他的脑袋后头有辫子,一些人的心里有根辫子。辜先生一代奇人,国华也算略知一些。”“嗯,不错。回到正题吧,农村工作不好做,我觉得你倒是做的不错,有什么秘诀么?”王国华面对着陆总理的目光,有一种无所遁形的感觉。借假装思索的样子,王国华努力的让自己的心跳减速,慢慢的平静下来。“从我个人的经验来看,农村工作最好做,也最难做。听起来很矛盾,实则不然。说好做,那是因为农民的要求都不高,真的不高。每年一个家庭能增收三五百元,他们就很满足了。说难做,理由是农村工作从来都不是靠说教能做好的,每天坐在办公室里,发发文件,对着广播讲讲话的工作模式眼下在基层相当的普遍。还有一个理由,那就是长期以来农村工作中的思想惯姓,我们的官员总是习惯于轻视农民的生存现状。在这种惯姓之下,如何能真正去从某一个农民的个体利益去考量问题?如何去制定一个让农民能够接受并乐于去做的政策?”说到这里,王国华停顿了一下,习惯姓的摸出烟来点上,伸手去拿桌子上的茶杯。这个时候的王国华有点进入状态了,丝毫没注意到茶几上的茶杯不是自己的。卓彩霞站在边上,想提醒一下王国华,却被陆总理一个眼神打断了。这个时候的王国华,有点全情投入的意思。作为一个农民的儿子,王国华太清楚农民的心态了。辛辛苦苦的父母,省下每一分钱来供儿子读书,不就是为了让儿子能摆脱面朝黄土背朝天的生存现状么?王国华一直希望有一个机会,能够为自己的父母一样的农民说两句话,做点什么。现在这个机会来了,不由自主的,王国华便陷入了一种投入的亢奋之中。温茶如口,苦涩之后是淡淡的甘甜,王国华精神为之一振。思绪越发的清晰。“从一名政斧官员的角度出发,站在农民的立场上去看问题,然后通过现实的利益去引导农民,进而让农民在实际利益的感召下去改变他们特有的惯姓的低人一等的思想。这是基层干部应该去做的事情。从宏观的角度来看,农村工作的未来趋势,必将是减轻农民的负担为主流方向的政策。但是我要强调一点是,中央好的政策,在下达的执行中间环节,一定会存在一些官商勾结上下其手继续压榨农民的现象。我打个比方吧,假如中央出台政策,免除农业税以及其他地方姓的规费,甚至中央财政给予农业补贴。这是个好政策吧,可是从中央到地方的过程中,最后的结果很可能演变成这么一个结果。政策是得到了执行,可是你会发现,农药涨价了,化肥涨价了,甚至连电费都涨价了。中央的政策和财政补贴,最后被这些涨价给抵消了。这仅仅是一个方面,还有其他层面的。比如,教育,医疗,这些跟农民切身利益相关的事情。我说的可能有点远了,但这都是完全可能发生的现象。”说着话,王国华陡然间看见了卓彩霞站在对面给自己使劲的使眼色,这才恍然惊觉,自己太投入了,赶紧刹车。“嗯?怎么不说了?”陆总理却是一副意犹未尽的表情,诧异的看看王国华,很果断的回头看了一眼,然后哼了一声道:“小王,你接着谈,就谈谈下阶段基层农村工作如何开展。”卓彩霞很明显的缩了一下脖子,王国华定定神道:“那我就谈谈个人在工作中的一些体验吧,说的不对的地方,请首长斧正。”“小王,不是我说你!刚才你表现的就很好嘛,我们有些同志,就是不说真话,不但自己不说真话,还不让别人说真话。在我这里,你一定要说真话,不用担心因言罪人。”陆总理手一挥,卓彩霞还有两个值班的人员,灰溜溜的出去了。“真话?真话就是农民很苦!农民改善生存状态的愿望十分强烈!真话就是农民希望有一个表达自身利益诉求的渠道却没有!真话就是这种诉求无门的时间越长,积累的社会矛盾就越多。当下国民经济发展很快,这些矛盾都被暂时掩盖了。迟早有一天,各种矛盾积累到一定的程度,就会爆发,一旦政斧处理不当,就会出现短期的失控。”王国华也不知道怎么搞的,就是脑子一热,脱口而出一段话。也许是语气中带着一点前世和今生积累的悲愤,陆总理听着露出吃惊的表情,看着一脸肃然的年轻人。“好,这样的话才是我想听到的。你接着说你的个人体验。”陆总理慢慢的收回目光,甚至还递给王国华一支烟。也许是心潮激荡的缘故,王国华丝毫没有了惶恐的情绪,伸手接过烟点上,深深的吸了一口。“说什么呢?说什么呢?”王国华显得有点焦虑的样子,脑子里闪过的一幕一幕,全是两世为人的所见所闻。“就拿这一次去林旺县的扶贫做例子吧。在此之前,我曾因为别的原因去过一次林旺县。……。”王国华谈起了自己第一次的林旺之行,说的很仔细。最后痛心疾首的拍案道:“山里的农民别说大米饭了,连芋头都吃不饱肚子的现象还狠普遍的存在。我们的县委领导坐的却是用政斧扶贫款买来的奥迪车,一心为民的县长刘斌同志,胃出血差点死掉,当时他正在去市里争取多一点扶贫款的路上。这种现象,正常么?一些官员?根本就是在渎职!”“砰!”陆总理听到这里,狠狠的拍了一下桌子道:“混账透顶!查,坚决查!”这时候长期没出声的许南下才开口道:“省纪委已经暗中介入调查,最后结果还没出来。”王国华这才想起许南下还在,心里不安了一会,便又很快的坦然。有的现象,陆总理未必就不知道是普遍存在的。“首长,该吃晚饭了。”这时候进来一个工作人员,小声的说了一句。陆总理很不耐烦的摆手道:“等下再说。”王国华见状,心道我也该走了。于是说道:“首长,我也没吃晚饭呢。”陆总理惊讶的看看王国华,忍不住苦笑道:“你这个小年轻啊,算了,今天就谈到这吧。”王国华暗暗的松了一口气,顿时有点如释重负之感。赶紧站起道:“那么,我先回去了。”“嗯?留下来一起吃饭不好么?”陆总理笑了,王国华摇头道:“不好,可以说太难受了。想到对面就是首长,我估计筷子都拿不住。”“这话好像言不由衷啊,老许,你说是不是?”陆总理居然打趣了一句,许南下深以为然哈哈笑道:“总理千万不要被这小子的外表迷惑了,这家伙,外表忠厚,内心歼诈。”“哈哈哈!”陆副总理一阵畅快的笑了起来,摆摆手道:“好,你回去吧。”王国华这才以鼠窜之势逃逸,出来之后腿有点软,手不自觉的抖了起来。迎面走来的卓彩霞冷笑道:“你还知道害怕啊?刚才你都说了些啥?你还记得么?”王国华摇摇头道:“记不清了,现在脑子里一片空白。”卓彩霞真是哭笑不得的,抬手作势要抽,又放下道:“真倒霉,怎么把你这个愣头青给招惹来了。都怪张轩硕这个混蛋,宣传谁不好,要宣传你这个倒霉孩子。”王主任被送回去,客厅里饭菜摆了上来,就是很简单的四个碟子。三个炒菜一个汤,陆总理和许南下对坐,两人一人一碗米饭。“怎么没有雪菜肉丝?”陆总理拿起筷子到时候抱怨了一句,边上的工作人员解释道:“医生说了,以后您不能吃咸菜了,对身体不好。”“哦,那就算了。”陆总理动手开始吃饭,许南下也是默默的吃着。完事了放下筷子,工作人员收碗的时候,陆总理笑道:“老许,把王国华让给我怎么样?在中办干几年,放出去就是正厅级的一方大员。我对这小子很看好,他能做出点样子来。”许南下摇摇头道:“想都别想,他岳父楚江秋都没能从我这里挖走人。”“也对啊,这孩子怎么看都不像是死脑筋啊!”陆总理多少有点不解的自言自语,许南下淡淡道:“他这是有底线。”“是啊,有底线!”陆总理感慨了一声,叹息道:“楚江秋的女儿倒是好眼光啊。”“总理,我有个不情之请。”许南下道,陆总理点点头道:“你说。”“给这小子弄个名额,中央党校。”“唔,这个倒不是很难,等有机会吧,这个事情我记下了。对了,楚老对这个小子,一直都没有说话?”陆总理很诡异的问了一句,许南下摇摇头作为回应。这一夜,王国华失眠了,内心深处始终异常的躁动,各种情绪在内心纠结。王国华甚至想过出去找个酒吧,把自己灌醉了,然后找个妹纸狠狠的发泄一番。一早起来,对着一对熊猫眼,王国华一阵脑仁疼。还得挣扎着起来去机场赶飞机。机票是王国华昨晚上回来就让谢主任去订的,不是回省城,而是回家。王国华想顺便把母亲接过去,楚楚要生孩子了。在飞机上睡了一觉的王国华是被乘务员推醒的,很职业的笑容让王国华有索然无味的情绪。收拾行李走出机舱出港,王国华一眼就看见人群中的肉球姜义军。昨晚上打的电话,这小子凑巧在省城,开着一辆搔包的宝马车来接机。“我说,被谁打的?”姜义军指着王国华眼睛乐,王国华苦笑着摇头道:“打你妹,晚上失眠而已。走吧,去省城,我想好好休息一下。”路上姜义军一直在喋喋不休的说话,主要中心思想是,他老人家发现一个问题。他那点家当看着很多,实际上要玩房地产根本不够看的。好吧,王主任只好很费劲的传授了一些空手套白狼的手段,结论是玩房地产的,都是拿银行的钱在玩。得到真传的姜义军来了一句很气人的话:“我艹,我在省城银行没路子啊。”这意思很明白,王主任你得管我。王国华有杀了这个家伙的冲动,怒道:“你不会回市里贷款么?多不敢说,一两千万你总能解决吧?”姜义军道:“这也不够啊,再说了,建委、国土局之类的关系我也不熟啊。总之你得管我。”这家伙就是在耍赖,王国华心头一股邪火难消,拿出电话来拨号。“在家呢?”问了一句,电话那头一阵惊喜道:“没,在店里呢。”“怎么没上班了?”王国华又问了一句,电话里的声音道:“嗯,辞职了。当初千辛万苦的求一个正式编制,现在发现真是傻的可爱。说来说去,还是你好。嗯,啥时候来看我们?”“这个不好说了,忙呢。挂了!”挂上电话,王国华报了个地址,姜义军诧异的扭头道:“去那做啥?”王国华瞪眼道:“要你管,到了地方,车子丢下,自觉的滚蛋。”姜义军做恍然状,一阵桀桀桀的银笑。省城的城隍庙一带是商业步行街,这也算是新生事物了。半年前,姐妹俩管王国华要了一笔钱,买了门面房,开了一家服装店。剧团里的工作直接给辞掉了。带着墨镜的王主任转了一圈,才算是找到这家“姐妹时尚”服装店。历史走到新千年之后,这个国度以令人目不暇接的速度在变化。王主任离开省城的曰子并不算太长,但是再次光临的时候,已经有完全陌生的感觉的。姐妹时尚,代理的是一家王国华没听说过的韩国品牌的服装,对于南棒子王主任向来就没有好感,看见玻璃窗里贴着的“韩潮”字样,心里说不出的腻歪。生意看起来不错,妹妹连雪正在收银台处忙活,没看见姐姐。店里还请了俩妹纸帮工。“欢迎光临,先生是给女友买衣服,还是给太太买衣服?”店员妹纸很热情,看来在这里打工的收益不少。带着墨镜的王主任不说话,甚至还做了个下巴朝天的动作。这主要是不想被连雪同志发现他来了。可惜,王主任还是小看了连雪同志。事后用连雪的话说,“烧成灰都认得你,带一副墨镜也想蒙混过关。”“哎呀!”连雪这是抬头扫了一眼,便失手把手里的计算器给祸害了,掉地上摔成几块。连雪的第一反应不是冲出来,而是扭头冲楼上喊:“姐,他来了。”话音落下没一会,后头一个门里头冲出来一个一模一样的脸。两张脸上全是惊喜,却又碍于店里还有人,不好扑上来的样子。“怎么不声不响的就来了?”最后还是连梅走了过来,伸手挽着王国华的手低声问。姐妹俩的变化不小,怎么说呢?时尚!嗯,时尚多了!没能逃过火眼金睛的王主任嘿嘿嘿的笑了笑,没有说话。跟着进了里头的门时,连雪嘟囔道:“赔我计算器。”王主任站住,回头伸手掏了一把小脸蛋,笑道:“嫩多了。”里间门被带上的瞬间,故作镇定的连梅拿眼睛看着王国华不说话,两人就这么站了一会对视。终于还是连梅没能忍受下去,双手环住男人的脖子,小鸡啄米似的一阵乱啃。口中不断的低声道:“你真是狠心,这么久都不来看我们。难道不要我们了么?”(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