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见今日的装扮,陈子筝是绝对用了心了,整个人容光焕发,朝阳映照之下,脸上更是带着一种蓬勃向上的气息,双眸顾盼之间皆是踌躇满志。
少年得志的意气风发啊。“表哥一会可要好好表现啊。”杜宪笑着围着陈子筝绕了一圈,随后说道。“今日这里有不少命妇与贵女,表哥的风采必定会在她们的心中留有一席之地,等到了表哥议亲的
时候,自是炙手可热的人选!”
“你管这么多!”陈子筝佯怒了一下,眼底却满是笑意。
他也已经到了议亲的年纪了,王妃是有意替他找一门亲事。
只是现在王妃怀有身孕,这件事情就暂时先搁置了下来。
陈子筝知道自己现在的处境。若是王妃尚未怀孕,那么在他的亲事上,王妃必定是会竭尽所能挑选一个家世显赫的姑娘。但是如今,王妃肚子里面的孩子不知道是男是女。若是女孩儿的话,那他的地
位还算稳固,如果一旦是个男孩儿,陈子筝的地位必定十分尴尬。到那时候,王妃也不会给他选出身显赫的世家女相配。毕竟王妃要为自己的孩子谋划,若是将所有好的资源都给了陈子筝,扶陈子筝当了未来的镇北王,那她的亲生儿子
该怎么办?
所以杜宪这些话并不是顺嘴胡说的。
陈子筝如今在府里若是没王妃和王爷撑腰可谓是实力单薄,但是若外有杜宪暗中助力,内有一门显赫的姻亲支撑,那情况就会大大的不同。
“是是是。”杜宪一伸舌头,做了一个鬼脸笑道,“我肯定不敢多管表哥的事情。我只是替表哥高兴而已。”
他们说了好一会的话之后,那边就响起了号角之声,呜呜的在山谷之中回荡。
“好了,表哥赶紧去吧。”杜宪知道这是传信告诉大家该开始春猎的典仪了。所以赶紧催促着陈子筝,“你可是肩负重任。”
“知道了。”陈子筝理了一下自己的衣襟,朝里小跑了出去。
号角吹起,三声之后,原本三三两两聚集在一起说话的众人已经重新按照品阶排列整齐。
女眷们则纷纷的被引领至观礼台的例外一侧,那边搭建起了一大片遮阳棚专门用来安置那些朝廷命妇与贵女们。
祭祀狩猎之神无需女眷参加,所以她们是刚刚趁着休息的时候被宫女和太监们引领进来的。她们也都按照品阶的高低依次落座。
号角声落之后,便是一通战鼓齐鸣。
咚咚咚的鼓声如同春雷滚滚,在山谷之中回荡,余韵悠长。
等鼓声一落,陛下与太后重新在白虎卫与禁军的护卫下进入观礼台。太后已经将适才祭祀所穿的黑红色凤袍换下,而是穿了一袭正红色的礼服,礼服上用金色的丝线绣着凤翔九霄的图案,裙摆上则是云海水崖,被早上的阳光一映,满眼的
流光溢彩,无比的尊荣华丽。陛下则穿着一袭白色的龙袍,胸口是用五彩丝线绣成的团龙图案。只是他的脸色极其的不好,这白色的衣服一穿,他脸上的皮肤更是没什么血色,好像根本压不住胸口那
条呼之欲出的五彩金龙。
大家不敢多看,均是低着头,等陛下和太后分别在观礼台上站定,大家全数撩衣跪倒,山呼万岁。
云晟抬手示意,太后清了一下喉咙,朗声道,“众爱卿平身吧。”她环顾了一下四周,眉头稍蹙,“镇北王何在?”
大家纷纷站起来之后,你看看我,我看看你。
是啊,镇北王呢?
好像今晨的祭祀典礼上就没看到镇北王的身影。
太后话音才落,就听到一个洪亮的声音从外面传来,“太后息怒,陛下息怒,臣来迟了。”
大家顺着声音传来的方向看了过去,就见在红毯的尽头,在行宫的半山回廊之后大踏步的走来一个人。他身上穿着纯黑色的蟒袍,蟒袍不同于平日里上朝所穿的宽袍大袖,袖口是收紧的,如同劲装一般,显得十分的干净利落。他头戴八宝紫金冠,足蹬云靴,腰缠金丝嵌玉
腰带,虎步生风,就连衣袂都好像在烈烈招展一样,气势逼人。陈良走的极快,不多时就在众目睽睽之下行至了观礼台前,他拱手朝着太后和陛下行礼,笑道,“适才去换过了一身衣服,哪里知道有人笨手笨脚的弄脏了臣的衣袍,臣不
得以只能又换了一身,所以耽搁了,还请陛下和太后娘娘原谅。”
“原来如此。”太后微微的一笑,“那个做错了事情的奴才还真是该罚!”
“太后放心,臣已经惩罚了他。”陈良笑道。
“既然镇北王已经来了,那陛下咱们就开始吧!”太后笑道,她说完看向了坐在一边一动不动的云晟。
云晟这才从雕像的状态之中调整过来,他缓缓的一探身子,吴正义赶紧过来将他扶住。
“朕昨日偶感风寒。”云晟开口说道,“太后仁慈,已经下旨免了许多繁琐的俗礼。”他这边说完,顿了顿,大家赶紧跟着齐声回了一句,“太后仁慈。”
仁慈的太后闻听,微微的一笑。云晟等大家说完之后,将自己已经完全背熟了的一篇文章背诵了出来,这文章是专门为典仪所写,说的也不过就是一些祈求上苍护佑,大齐五谷丰登,六畜兴旺,国泰民
安的场面话而已。
等云晟说完,他已经有点气虚。
在场的所有人都能看得出云晟这病怕是真的不轻。
“抬宝弓!”随着司礼监太监的一声唱和,四名禁卫军将一尊四方台子给抬了过来。
台子是专门为安放先祖皇帝的宝弓所打造的,最下面一层是荆棘的图案,中间是火焰,最上一层则是云海的图案,台子雕刻精美,用金线勾勒描边,华丽稳重。
一把镶嵌了皮毛和黄金以及红宝石的长弓被安稳的搁置在台子上。
这把长弓专门有人护养,每次用完都会将弓弦拆下。
“陛下身子不适,所以今日开弓射出这春猎的第一箭便由陛下所指派的白虎卫副都统陈子筝来代替陛下完成。”太后缓声说道。
陈子筝微微的一笑,他出列,正要上前领旨谢恩,就被镇北王抢了先。
“慢着。”镇北王抬手虚按了一下,随后回眸看了自己的儿子一眼。
陈子筝的笑意顿时就凝在了眼眸之中,他的脸色也瞬间有点发暗。
“镇北王何事?”太后微微的一笑。
“回陛下,回太后。”陈良抱拳道,“按照道理,这弓应该由皇室宗亲才能代替陛下举起。”
太后保持着脸上的笑意不变,“人是陛下选的。”她缓声说道。“臣知道。”陈良也一笑,说道,“但是犬子无能,一不是皇室宗亲,二没有盖世功勋在身,实在难以担当此等大任!他不配!”他这么一说,大家便都将目光汇集到了陈子
筝的身上。
陈子筝虽然保持着自己的腰背的挺直,但是手已经揪住了自己的衣摆侧缝了。
“他不配”这三个字重重的敲打在他的心头,一股莫大的羞辱忽然袭来,如狂潮,如巨浪,冲的他几乎站立不稳。他几乎是用了全身的力气才稳稳的立在当场。
他已经这么出丑了,不能再落下其他的笑柄!他觉得大家都在笑话他,又觉得自己也在笑话自己。
他已经不是妓女的儿子!他是堂堂镇北王府镇北王妃的嫡子!
陈子筝微微的敛下眼眸,不住的在和自己说道。这么多年,他认认真真,学的比别人苦,学的比别人强,为的就是想在镇北王面前表现一二,告诉世人,他无论文武都配的上他现在的地位和荣耀。但是今日镇北王亲自
所说的“他不配”这三个字忽然之间就将他所构建的一切都似乎给打碎加抹杀了。
所以,诚如杜宪所言,他所仰仗的不过就是镇北王对自己母亲仅存的那一点点的感情吗?
怎么会这样啊?
他明明是镇北王最看重的儿子,明明是镇北王府最被大家所看好的。
“那么依照镇北王殿下所见,该有什么人来担当此任?”太后不动神色的问道。
“只有陛下一人!”陈良笑道。
他的答案出乎了所有人的意料。
在陈良说出陈子筝不配的时候,大家都以为他要毛遂自荐。
哪里知道会如此的峰回路转。
一时之间,大家纷纷交头接耳的议论起来。
杜宪抄着手,微微的笑着。
她就猜到陈良被太后破坏了该有的荣耀,一定会出来反击,但是她没想到的是陈良的反击来的这么干脆,这么直接。
陈子筝不过就是她投出去的一颗问路石罢了。
杜宪压根就不关心今日能拿起这把先祖宝弓的人到底会是谁。
诚如之前陈子筝问过她的一样,她是不是还藏着别的事情。如今杜宪可以告诉陈子筝答案了。
是。
她只是借此事来试探一下到底太后与陈良之间的关系如何。
是不是如她所想的那般。如今看来,陈子筝这个问路石相当的好用,只是朝平静的水面扔了下去,便立即泛起了涟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