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后微微的一笑,“都起来吧。”她缓声说道,“陛下让你们平身呢。”
等她说完,大家这才纷纷爬了起来。
小皇帝云晟似乎对这种状况已经习惯了,所以那张略显的苍白的脸上并没显露出什么表情。
杜宪起身这才有机会近距离的好好的打量一下她这个当了皇帝的表弟。
因为她是陪着霍格尔站着的,是站在最前列。
云晟看起来比霍格尔可瘦弱太多了,霍格尔这小身板长的和小白杨一样挺拔高大,云晟就如同地里没人管的小白菜,纤细的厉害。
他有着一双乌黑乌黑的眼睛,只是目中显得比较空洞无物,像极了杜宪在京城看得木偶戏中的提线木偶一样。只是他看起来比木偶要精细太多了。
杜宪试图从他脸上找到与自己舅舅的相似之处,却是失败了,许是他生的比较像生母吧。
他十分的清秀,皮肤也比寻常的孩子白皙,像是一个常年不怎么见阳光的人。他穿着杏黄色的龙袍坐在硕大的龙椅上,总觉得与周围有一种格格不入的气息。
他的脸上看不出有任何的表情,像极了一尊冷玉琢成的雕像。
许是杜宪看得有点专注了,让云晟感觉到了杜宪的存在,他稍稍的转动了一下眼睛,朝着杜宪看了过来。
那双黝黑的眸子里面终于有了一点的焦距,让他的人也看起来有了点活人的气息。
杜宪朝着陛下善意的一笑。
云晟显然是怔住了,呆呆的看着杜宪,不多时,他便赶紧挪来了自己的目光,再度低下了头,眼底刚刚生出的几分生气骤然湮灭,又恢复到刚才雕像一样的气质。
太后显得十分开心,说了一大堆安抚人心的话,众朝臣也随声附和着,更有人上前诵读了一篇赞美盛世太平,颂扬太后以及镇北王功绩的华丽文章。
等这些文绉绉的过程走完了,太后这才让大家入席。
宴席就摆在花园之中,繁花锦簇,一片君臣和乐的景象,有宫中的歌舞伴随其中,华乐飘飘,彩衣翩迁。杜宪虽然是平章侯,但是如今的侯府的影响力几乎已经消弭殆尽,所以并没什么人来敬她的酒,让她乐得逍遥。不过倒是有不少人前来敬霍格尔,毕竟现在太后宠着霍格
尔,大家便是看在太后的面子上,也要给罗翰国的这位小王子几分面子。
霍格尔应接不暇,没了时间去管杜宪,这让杜宪更觉得舒坦。
至于赵悦更是被人团团围住,无暇抽身前来找杜宪的麻烦。
太后和镇北王那边自然是被众人为围拢着的,命妇们不会放过这等拍马屁的机会,她们的丈夫们则围着镇北王歌功颂德。
太后和镇北王看起来高兴极了,嘴都笑的完全没有合拢过。
杜宪拿着一杯茶,靠在软椅的靠背上百无聊赖的冷眼旁观。
与她一样无聊的还有那个小皇帝云晟。
杜宪见他又在偷偷的看自己,于是干脆遥遥的举杯对云晟点了点头。
云晟赶紧再度低下了头。
“朕想去净手。”他对太后小声的说道。
无奈太后身边围拢的人太多,所以压根就没听到小皇帝说什么。
云晟看着坐在自己左上位置的太后,无奈的又说了一句。
跟在小皇帝身后的太监这才帮他去和太后通传了一声。
“去吧。”太后今夜心情好极了,自然不会关心一个小孩子的需求。“都看好了陛下,莫要让陛下出事了。”不过她还是吩咐了一声。
云晟这才跳下了龙椅,缓步离开。
即便他是皇帝,但是显然宴会的主角是太后与镇北王,所以即便他中途离席了,也没多少人注意到。
杜宪见云晟离开,自己也悄然的起身,溜了出去。
陛下净手是在流光殿的后殿,杜宪就等候在后殿的门外。
不多时,云晟净手完毕出来,杜宪则一个箭步从边上跳了出来。
“陛下!”杜宪朝着小皇帝一躬身,行了一礼。
“你……”被人忽略已经成习惯的云晟骤然见到杜宪不免吓了一跳。“你是何人!”他惊道。“臣乃是平章侯杜宪。”不怪小皇帝不认识她,其实这位小皇帝除了常在他眼前晃悠的几个重臣,朝中普通的大臣,他也不见得都能认得全,更何况杜宪这种连他的登基大
典都不曾去的边缘的不能再边缘的人物。
好在小皇帝倒是听说过杜宪的大名,所以当杜宪自报家门之后,小皇帝无波的眼神终于泛起了一点点的涟漪。“你就是朕的表哥?”
“臣的确是陛下的表哥。”杜宪朝着小皇帝一笑。
“朕听说过你。”小皇帝上下的打量了一下杜宪,缓声说道。
“臣也是今日才得见龙颜。”杜宪笑道。
“你找朕有事吗?”小皇帝好奇的问道。
“没事就不能来看看陛下了吗?”杜宪笑问道。
云晟显然再度怔了一下,随后朝着杜宪淡淡的露出了点笑容,他笑的极淡,但是配着他那张清秀苍白的面容,让杜宪一下就想起了白色的梨花。
“倒也不是不行,只是平章侯为何要来看朕呢?”他幽幽的说道。
“因为也没人去看臣啊。臣在宴席上深觉无聊。干脆过来和陛下说说话。”杜宪笑道。
云晟再度抬眸深深的看了杜宪一眼,随后再度一笑。
他忽然咳嗽了起来,苍白的脸上布了几分不正常的红晕。
他咳的非常厉害,以至于不多时,他就要扶着柱子,好像只有这样他才不至于站立不稳一样。
杜宪赶紧过来给他轻轻的拍着后背。
杜宪一边拍着小皇帝的后背一边看向了四周,见围拢在陛下周围的太监宫女竟是无一人上前,好像已经见怪不怪了一样。
“你们这是做什么?”杜宪怒道,“没见陛下咳嗽的厉害吗?还不快去找太医来?”
所有的宫女太监都是维持着之前的姿势站立着,对杜宪的话完全置若罔闻。
小皇帝好不容易顺过气来,稍稍的喘息了一阵子,这才将刚刚那阵剧烈的咳嗽给平息了下去。
他抬手按了按杜宪的手臂,“太医看过了。”他缓声说道,声音更是比之前沙哑了许多,还带着几分气喘。
“那太医怎么说?”杜宪这才将手臂放下,关切的问道。
“还能怎么说,说朕这是沉屙。”云晟淡淡的朝着杜宪一笑,“朕也习惯了。”
他才多大的年纪,这就有沉屙了?
“臣斗胆,陛下咳嗽了几年了?”杜宪问道。
“几个月吧。”云晟说道。“自朕登基那日,许是太庙祭祀的时候风太大,冻了一下,从那之后就开始了,一直都是好好坏坏的。习惯就好了。”
杜宪无语了。
堂堂一个皇帝,咳嗽的毛病拖拖拉拉的持续了几个月了,好好坏坏的……他身边的宫女和太监就和完全没看到一样。
“臣也常常咳嗽。”杜宪想了想之后说道。
“你想给朕用药?”云晟倒是聪慧,一点就透,随后他摇了摇头,“平章侯,你看着精明,但是为何朕觉得你很蠢呢?”
被人嫌弃很蠢的杜宪微微的一笑,“陛下教训的是。”
她跑出来找小皇帝的事情怕是马上太后就会知道了。
不过也无所谓了,她既然来了,就不怕太后会知道。
她所作的一切都是故意的。
包括刚刚她意图给陛下治疗咳嗽的药也都是故意的。
一来她要试探一下这个今日才刚刚见面的皇帝表弟。看看他到底是个什么样的人。二来她就要让自己犯蠢,更要让自己这种犯蠢的行为传入太后的耳朵里面。
不这样的话,怎么显得她草包呢?
若是她事事都深藏不露,太后反而会对她所有警惕。如现在这样什么都做在表面上,则才会真正的让太后放心。大咧咧的蠢货,太后自然是不用担心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