论在朝中的官职,本是苏郁岐要大东庆王一些,这个主座,理应苏郁岐来坐,只是苏郁岐一向尊东庆王年纪大,是长辈,又是当今皇上的亲舅舅,一向都是礼让于他。
他倚老卖老,一向也不谦让。
苏郁岐自觉自己年岁小,也没有必要和他争这些。
这里面的道道,云渊虽初来乍到,却也瞧得清楚,只是这和他没有什么干系,他自然不会多言。当下回答东庆王的话道:“天灾面前,终有人力不能及之处,裴王爷已经照顾很周到了。”
祁云湘有一肚子的话要和苏郁岐说,早已经应付得不耐烦,聊了不多时,便托辞去看一看洗尘宴准备得怎么样了,离开了花厅。
临走前,朝苏郁岐使了个眼色,示意她一同出去。苏郁岐回了个眼风,表示稍后就过去。
云渊瞧见,很知趣地道:“云湘王爷似乎有话要和你说,苏贤弟,你还是过去看看吧。我和裴王爷说话即可。”
苏郁岐站起来一揖,“如此,我就先过去看看。裴王叔,麻烦您先陪陪云太子,我看看云湘有什么事,稍后就回来。”
裴山青道:“好,你去吧。”
苏郁岐迈步出门,四下里却不见祁云湘的身影,心里正暗骂这个欠债的,让人出来却又不见了人影,猛不丁却被人从后面握住了她的手。
握着她手的那只手微有凉意,骨节纹路她都很熟悉,是祁云湘的手没有错了。她无语地道:“云湘!你玩什么把戏?”
“跟我来。”
祁云湘的声音却有些异样,手也没有放开,拉着她往后花园走去。
两人只顾着往前走,却没注意到后面有个容貌倾城的姑娘,好奇地跟了上去。
铃兰县衙的后花园修得倒是有些阔绰,祁云湘拉着苏郁岐一直走到花园假山下,才停下脚步。
他却迟迟没有开口。
反是苏郁岐耐不住了,先开口问道:“云湘,你拉我到这里来,到底什么事?云太子还在花厅,这样撇下贵客,不太好。你要是没有什么事情,那我回去来。”
“你又是怎么认识了云渊的?不是一直在江州抗洪吗?”
祁云湘有一肚子的话要说,话一出口,却是不由心地说着些不相干的话,且还有些酸溜溜的意味。
“问这个?那你还用特意拉我出来吗?军队一直没有到江州,我亟需人手,只好亲自出来寻找,没想到在冯家堡偶遇了云太子,我们……”
“阿岐。”祁云湘未等苏郁岐说完,就将她的话打断了,“我接到消息说,你坠入洪流,不见踪影。”他的声音暗哑得不像话。
“哦,你说那个啊,我第一天到江州的时候,洪水正肆虐的厉害,我急于下水救人,没想到遇到了泥石流,就掉进江里了……”
“你没事就好。”祁云湘像是根本不耐听她说话,又打断了她,“阿岐,我接到消息,害怕得要命。从来就没有那么害怕。可是,皇上又不准我离京,我派了许多的人来找你,却都没有找到。幸而,云太子也在这附近,我就借来迎接云太子之机,亲自来了。我真的没有想到,能在这里看到你……”
“第一,你派来的人,一个也没有到江州。至于去了哪里,我不知道。”这次换了苏郁岐打断他,“第二,你说的这些,有什么重要?云湘,江州的百姓正处于水深火热之中,我没有时间在这里和你儿女情长。第三,你来了这里,很好,我正有些想不通的事情要问你。”
“你有什么想不通的事情?”祁云湘看她神色极是认真严肃,只好暂将自己的心事收起来,听她说话。
“我到江州数日,发生了很多事情。第一件事,我在离京的时候,已经命令军队即刻启程,他们脚程不及我快,但也该在我到之后的两三日里到了,但他们直到现在还无影无踪,我……”
祁云湘打断她道:“我今天见到莫容易将军了,他在去江州的途中,接到江州知州的求救信,说东庆王和玄股的太子及敬平公主被洪水冲入海中,失去踪影,莫容易衡量之下,便决定先去寻找玄股太子公主和东庆王了。”
苏郁岐冷声道:“这个我在昨夜遇到云太子的时候已经猜到了。我不明白的是,为什么我一点消息都没有得到。我派出来寻找军队的二百苏家军,至今也没有消息。苏家军的办事能力,你当该清楚,即便他们找不到人,也会传消息给我的,不会就这样数日都无声无息。”
“这个我不知道。我自最初收到你落水的消息后,就再没收到关于你的任何消息。我曾经派人给你送信,言明云太子和东庆王的情况,看样子你也是没有收到信。”
苏郁岐深吸了一口气,道:“我什么信也没有收到。江州就像是一个孤岛,消息进不去,出不来。”
祁云湘道:“阿岐,你放心,我会查出来这些事情的。”
这句话像是在说给苏郁岐听,又像是在说给自己听。
苏郁岐道:“我会亲自查出来的。我没有时间在这里和你们磨蹭,莫容易呢,带我去见他。”
祁云湘一把又扯住苏郁岐,急急道:“阿岐,我还有一句话要说,你等一下,一下就好。”
苏郁岐看他似乎真的着急了,只能停下脚步,道:“有什么话,你快说。”
假山的另一面,那个跟踪而来的姑娘,一不小心碰到了假山上一块松动的石子,石子落地,发出声响,祁云湘方欲启齿的话戛然而止,和苏郁岐双双飞掠向假山的另一侧,几乎同时出口:“什么人?”
两人飞掠而至的那一刻,几乎同一时间出手,两股劲风一左一右直奔那位姑娘。
祁云湘看见那姑娘的面容时,不禁一怔,慌忙阻止苏郁岐,“这位是敬平公主!住手!”
苏郁岐的掌风已然到那姑娘的面门,姑娘怔怔的,连躲避也忘了,刹那之间,祁云湘一把将那姑娘拉至身后,下意识地便接住了苏郁岐攻来的一掌,一股奇异内力自他掌心吐出,将苏郁岐的掌力卸掉了大半,苏郁岐收住掌势,冷冷地瞧着他和云景,道:“敬平公主?你们玄股国的皇室就是这样教育人的?教你们如何听人的壁角?”
云渊是云渊,云景是云景,苏郁岐虽然混迹官场长袖善舞能屈能伸,但眼睛里却也是个揉不得沙子的。她绝不会因为云渊的关系而对他妹妹的这种卑劣行为有所容忍。
况且,云景方才在假山后藏着,她和祁云湘竟都没有察觉,可见云渊的这个妹妹,也不是个简单人物!
“我……我不是故意偷听的。”云景容色可怜,小声地解释。
“听了这么久,你告诉我不是故意的?”苏郁岐眸子里凌厉的神色吓得云景不由往祁云湘身后缩。
祁云湘不由劝道:“阿岐,她都说不是故意的了,毕竟是玄股国的公主,你不要这样,吓坏了人家女孩子。”
祁云湘何尝对女孩子这般怜香惜玉过?苏郁岐不禁冷冷一笑:“好个怜香惜玉的云湘王爷。好,就卖你个面子!我不计较她偷听。但她听去的话,你最好让她烂在肚子里,否则,我管她是玄股国的公主还是什么国的公主,我照杀不误!”
苏郁岐的话明显含着怒气,祁云湘救下云景之后,没想到惹得苏郁岐这般不高兴,他心里早已经后悔,但既然已经救下了,男子汉大丈夫,不能再做出尔反尔的事,只好硬扛下苏郁岐的怒气,道:“敬平公主,你听见没有?今日的话若是走漏半句,我再不可能救你。”
云景眼睛里含着泪珠,也不知是被吓的,还是怎么的,立时便点点头,表示:“你们放心,我绝不会说出去半个字的。”
祁云湘温声道:“好了,你先回花厅去吧。你的哥哥在等着你呢。”
云景方才不经意间扯着他的衣袖,此时不得已,只好松开,对着他二人福身一礼:“云景告退。”
二人看着云景去得远了,方才转眸对视,苏郁岐面上却忽然露出些迷茫的神色,“这个就是玄股国的敬平公主云景?”
祁云湘略有诧异:“是啊,怎么了?”
苏郁岐摇了摇头,“不知道。没什么,就是觉得她身上的气息有些熟悉,像是在哪里见过似的。”
祁云湘道:“不可能吧。她第一次来咱们雨师。”
苏郁岐若有所思地点点头,道:“可能是我最近太累了。是不可能见过她。”顿了一顿,又嘟囔了一句:“这个小姑娘的轻功很好。方才我都没有察觉出来她在这假山后面藏着。”
祁云湘也道:“是啊。我也没有发觉。玄股皇室倒是人才济济。”
苏郁岐望着他,好笑地笑出了声音:“你这意思,是咱们雨师皇室人才凋零?”
祁云湘看了她一眼,没有言语,只是面无表情地抿了抿嘴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