崔晟的语调愈发疯狂,面容也近乎扭曲,“我崔家忍辱负重多年,在君上和几大世族之间极力周旋,如今崔家好不容易时来运转,平步青云,你徐钦算什么东西,如何能将我吓倒”
“时来运转靠什么靠着对君上摇尾乞怜”徐钦的话毫不客气,句句直戳崔晟的心窝子。“你们崔家有什么了不起,说好听的世代书香,然而你们屈贼杀敌了,还是安邦定国了你们祖上是出了两位宰相,现如今却子弟不兴,只能在其他世族跟前装孙子哼,你与世族之间的勾心斗角我管不着,但你却差点泄露了大殿下的事情,我如何能饶了你”
“你休要再口出狂言你敢动我一根汗毛,我崔家一定让你吃不了兜着走”
徐钦看他的模样哈哈哈大笑,手中手中匕因颤动而不停闪烁着寒芒。“对对对,崔大人真聪明,我不敢动你一根汗毛”
嘴里说着不敢动手,徐钦手里的匕却毫不含糊。锋利的刃尖抵上崔晟的额头,轻轻一划,崔晟的天灵盖顿时划破一道可怕的口子,鲜血喷涌而出。
崔晟张大了嘴惨嚎着,眼睛仍睁得圆圆,目光充满了不敢置信,他到现在还不信徐钦真的要杀他。直到徐钦一刀划至肚皮,他终于完全绝望,意识也永远陷入了黑暗。
刚刚入夜,正是万家掌灯时分,崔府今日却格外地沉寂,像一滩毫无生气的死水。
崔煜阴沉着脸坐在前堂,枯瘦的手紧紧抓着椅子的扶手,指节因用力过甚而微微泛白,显示出他此刻极不平静的情绪。
崔府管家在门口探出头。看了看他的脸色,小心翼翼地道:“家主,大老爷回来了”
听到长子回来,崔煜眉头皱得更紧了,鼻孔里重重哼了一声,道:“让他进来”
很快,崔鸿远急惶惶的身影进了屋子:“父亲,晟儿被人抓了至今下落不明这可怎么办”
崔煜端坐在首位上脸色铁青,指着崔鸿远:“先别说这个我问你晟儿到底干什么了”
崔鸿远此时的脸色比崔煜还难看,如果到现在还不明白是被人给算计了,他就是只猪“父亲,晟儿他就是无意中透露了大皇子跟徐钦有交集”
崔煜两个眼珠子都要爆出眼眶,也不管桌子上有什么,一股脑全都砸了过去,崔鸿远淋了一身的茶水墨汁,头脸污糟不堪,萎靡的跪在地上一声不敢吭。“他是要害死我们崔家”
“父亲,事情应该没有那么严重,事后晟儿已经将人除掉了。”
“除掉了”崔煜差点气厥过去,“如果真收拾干净了,徐钦还能找到他头上去你脑被驴踢了”
崔鸿远的头几乎低到了裤裆里,吓得浑身抑制不住的发抖,半晌还是央求道:“父亲,事已至此,还是想办法救救晟儿,他可是儿子唯一的子嗣啊”
“哼,你以为,晟儿落在徐钦的手上,现在还能有命活”
崔鸿远呆呆的看着自己的父亲,脑袋里嗡的一声“怎么会不过是一个小小的失误,大皇子三言两语便能糊弄过去,何必要为难咱们”
“哼,你现在还不明白,这件事大皇子在乎的不是结果,他在乎的是我们崔家的态度和作为现在你担忧晟儿的性命怕还是太过乐观了。大皇子让徐钦抓走晟儿就是对我们家明晃晃的警告如果我们接下来不能让大皇子满意,我们全族的脑袋都堪忧”
崔鸿远一副快要晕过去的模样,“那怎么办难道咱们就不管晟儿了吗”
“事到如今,也只能按照大皇子的路子去走了”
之前三公主拿太子的死来威逼崔家站在她那一方,可她怎么也想不到,崔家早就被大皇子捏在手心里了但崔煜暗地里还抱着侥幸,因此跟君上虚与委蛇,换得崔家的权势富贵。谁知他崔家的不肖子孙太过得意忘形了
“父亲,儿子到现在也不明白,大皇子的病根本难以治愈,多说不过三五年的性命,他何必这么折腾呢儿子最初一直想,到时候把大皇子熬死了。崔家的富贵有了,又是君上跟前顶顶值得信任的权臣”
“我们不是他,当然不明白他在想什么。”崔煜闭上眼睛,深吸一口气,他当然也想崔鸿远这么想过,然而大皇子绝不是他们想像中的那种蠢人,到今天为止,他若不发动,谁又能知道他才是这一切的操控者。
“但我想,一
个人有滔天的本领,却无法施展,难有结果,一定会不甘心的吧以至于他想发泄自己的怒气,让所有人都记住他记住这个在世间短暂停留的生命到底有多么炽烈耀眼”
北山廖就想蛰伏在暗夜中的猛兽,不露声色,一切却尽在他眼中。包括南宫身为暗主余孽,包括三公主暗害皇后太子成为女帝的野心,也包括公孙、肃王府与太后的默契。兴许只有大安来的那对眷侣是个变数,但他们也没能逃过大皇子编织的这张网
崔鸿远目瞪口呆的看着自己的父亲,有些不明白他的话。
崔煜喃喃道:“反正,他的性命了了,身后之事全都不关他的事了,所以,让全天下的人陪着他疯一次又能如何”
一道密报悄然入宫,如同在耳边撞响了洪钟大吕,北冥宫内,北山啸则震得双耳嗡嗡作响。半晌没回过神来,脸色惨白得像丧事时挂在廊檐下的白灯笼。
“北郊大营兵马调动异常”北山啸则艰难地憋出一句话。
杨承志躬身道:“是,今日傍晚始,北郊大营内尘烟四起,军令马嘶此起彼伏,未多时便见三支万人骑兵出了辕门,直奔各营驻地而去,还派出精骑截断了南北官道,无论官商军民人等皆不准通行”
北山啸则脸色惨白,颤声道:“此举是何意截断官道又是何意是谁指使的”
杨承志额头汗出如浆,扑通跪倒道:“陛下,怕是有人要反了”
北山啸则两腿一软差点栽倒,杨承志说出了他一直不愿承认的事实。“世族”北山啸则青筋暴跳:“我就知道,他们逼朕下旨调度兵权去跟百盟对抗。反过来却暗中让这些兵马来对付朕”
杨承志却说道:“君上,这都是外面的传言,以公孙等世族一贯的秉性,应当会以百姓为先,不会在百盟攻打大安的时候动手吧”
“不是他们还能是谁”北山啸则嘴上这么问,心下却缓过劲来,也觉得不会是公孙。
杨承志心想,就是你最宠爱最孱弱的好儿子呀但这话是绝对不能从他口中说出来的,因为这件事情至今还没有人知道,是嘉妃有了一二猜测,一查之下竟然真的摸着了边儿。然而大皇子的布置几近成熟,嘉妃也不敢轻举妄动,只能让他来提醒君上。
“君上您想想,这朝中,若不考虑世族,除了您,还有谁能调动兵马,在没有旨意的情况下使人信服”
北山啸则睁大眼睛愣了好半晌,仿佛脑子被锈住了转的很慢。“难道是缪贞”
杨承志差点喷出一口老血。三公主的确野心勃勃,但多年来也不过是大皇子的一个棋子罢了而如今兵马调动,也不过是大皇子看准了时机要嫁祸给世族,隔岸观火罢了
其实一开始嘉妃与他说这些的时候他也不信,但嘉妃却给他讲了一件事情
“君上,不管是谁。现如今对方已经调集人马,不知何时就会兵谏逼宫您可要诏大臣们进宫商议”
“商议那些大臣,朕还能相信谁”
北山啸则最近精神不济,特别容易忘记事情,做事也失去了从前的明晰敏锐。杨承志心中猜测是大皇子进献的药方有问题,但嘉妃查了许久,也未得出结论。“君上,崔家一直对您忠心耿耿,又与其他世族不甚亲近,不如找崔大人进宫一叙”
北山啸则此时已经有些六神无主,急忙点头:“对,赶紧宣崔煜入宫见朕”
漫天雪色中,一名护卫冒着冒着严寒纹丝不动的站在一处农户院子里抱拳道:“家主,夫人们和丈老爷家眷皆已安置妥当,农庄周围布下控弦之士数千,家主可无虑,门外马车已备好。”
徐士元点点头,疲惫的摆手让他下去。
自从上次与公孙家的老爷子公孙荻夜谈之后,他的想法的确有了很多改变,他身为大靖朝元老,不能看着朝局这么一天天混乱下去。
大靖混乱的症结就在于当年廉王被兄长冤死,太后和一些廉王的旧友旧臣耿耿于怀,君上又独断专行,防备多疑。以至于君王跟臣属离心离德,到现在已经到了不可收拾的地步,彼此之间毫无半点信任和默契,还谈何治理国家,维护百姓
他仰天叹息一声,回身对小厮道:“替我还换上朝服。”
“是,老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