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色正好,廊下有微风拂过,吹来淡淡的桂子香气。只可惜,那隐隐约约的哭声坏了此时的氛围。
袁姨娘站在窗前细细听了半晌,声音似乎是从她院子外面传来的,并非在谋个无人的角落。“素香”
她推门走到廊下又喊了一声,却还是无人应答,不止素香,整个院子静的就像只有她一个人。“看来是我平日对你们太过松泛居然敢如此偷懒耍滑”但这会不是教训下人的时候,她提了廊下的灯笼,一路顺着声音传来的方向过去。
庭兰院后面便是府里的后花园,声音正是从哪里那里传出来的。灯笼中的火光在夜风中明灭不定,袁姨娘顺着花园小径一路往前。
她今日刚刚在那里杀了钟氏。
想到这,她脚步一顿,寒意从头顶灌入,飞速流遍四肢百骸。
她下意识的后退一步,却又咬牙站住,活着的时候钟氏便是她的手下败将,难道死了自己还要怕她不成
袁姨娘冷哼一声:“我倒要看看,是谁在这里装神弄鬼”
穿过重重花木,袁姨娘踩着灯影来到池塘边,池塘中风荷林立,碧翠的荷叶铺展开来,将小半个池塘占满。而剩下的大半池塘,一片漆黑,只有月色照应的粼粼波光轻微闪动。
那哭声已经在她来的路上消失不见,花园中寂静无人,只有她站在池塘边提着灯笼。她四处望了望,冷笑道:“有本事装神弄鬼,怎么这会不敢露面要做缩头乌龟了”
她话音才落,平静的水面上突然泛起波纹,似乎有什么东西躲在下面,正在上浮。
袁氏的呼吸霎时滞住,惊出一身冷汗,她惊恐的后退一步,直勾勾盯着黑暗的水面。
那波纹越来越大,最后竟发出海潮一般的响声,随后一个湿漉漉的身影从里面浮了上来。
袁姨娘的手一抖,灯笼落在地上灭掉了,之后那团人影在黑暗之中显得更加清晰,甚至能看到湿漉漉的头发下面惨白如纸的一张脸。
那是钟氏
即便黑暗中五官模糊不清,与钟氏斗了十多年的袁姨娘怎么可能认不出而且那身衣裳分明就是她溺水时穿的那一件
“鬼有鬼”袁氏的声音颤抖走调,方才的气势刹那间晒消失的一干二净,顾不得两腿发软,在一片漆黑的花园中跌跌撞撞的往回跑。
好在庭兰院不远,袁氏摔了两跤滚了满身的灰尘一头扑了进去。
方才出来的时候还没觉着,这会袁姨娘站在四下无声的院子里,只有廊檐下两只灯笼随风轻轻摇晃,发出昏暗的光芒,怎么看都觉得渗人。袁姨娘愤怒惊恐的大声吼道:“来人都死到哪里去了,还不赶紧出来伺候”
袁姨娘跑到下人房中“砰砰砰”狠砸了几下门,可里面的人根本没有反应。她又怕又怒,一脚踹过去,房门没有上锁,应声而开。
袁姨娘一脚迈进去,却见里面几床被褥都叠的整整齐齐,根本没有人在睡觉。她只觉得脑子发木,懵在当场。人呢人都到哪里去了
“踏踏”身后传来踢踢踏踏的脚步声,好似来人身体无比沉重,脚下用力摩擦地面。
袁姨娘咬紧牙关猛然转过头,就看见钟氏一身湿淋淋站在院子中间,在走过的地方被裙裾拖拉出一条长长的水迹。
“你”袁姨娘身体不由自主的颤抖起来,牙齿控制不住的咯咯打颤。鬓边的头发被夜风撩起,蹭到脸上耳根都痒嗦嗦的,让她越发觉得毛骨悚然。
“水里好冷”钟氏开口了,声音如一根无形的线,在暗夜中由内而外缠绕住袁姨娘的每一寸神经。让她头从到脚都被一种透骨的冰凉贯穿,寒意寸寸扎在她的肌肤之上,难以驱散。
“你不要过来”袁姨娘惊恐的后退,强撑着道:“是你的错,是你自己的错”
钟氏阴森森的笑了一声,说道:“你做了那么多亏心事,早晚都要下地狱,何不现在就下来陪我”
“你胡说我没有”
“没有么”钟氏声音又软又轻,冷意却比方才更甚:“你对三夫人说的那些话,不算亏心事么”
“我这不关你的事”袁氏的声音仿佛是从嗓子眼中挤出来的一般,艰涩迟滞:“再说,我也没有说假话,公孙羡本来就不是她亲生的,是从外面抱回来的”
“可你却误导三夫人,让她以为公孙羡是老爷外室所生,为了让外室的孩子有正室的名分而对她的孩子见死不救”钟氏诡异的咧嘴笑了起来,幽幽道:“六小姐平白受难,死的冤枉,你心中怨恨不平,早就伺机报复,想要搅的家宅不宁。”
袁氏听了这话,不知被哪个字眼触
怒,不再辩解,说道:“哼,凭什么你们一个个活的舒坦,我女儿却白白死了,无人怜惜,我这个做娘的自然要为她做些什么如今我无所期盼,没什么好顾忌的今天死了你,明日他们也逃不掉”
她的言语悲壮而疯狂,听得钟氏心中发毛,几乎演不下去了。但她身为“鬼魂”,总不能被对方给吓倒,只能硬着头皮冷笑道:“怕是你没有这个机会了”
袁氏被激起了怒意,竟然上前一步,瞪着钟氏苍白湿漉的身影说道:“即便你今日要了我的命,也没设么来日我做了鬼,也不见得输给你定要将你弄个魂飞魄散将公孙府毁个家破人亡“
钟氏眼睁睁看着眼前的袁氏,先前想要报复的心思逐渐淡去,她觉得袁氏疯了。
“袁氏你口气不小”公孙敬修的声音传来,他身后还跟着三夫人。庭兰院的下人也相继从四周走出,连大气都不敢喘
袁氏猛然转头,双目震惊的看着他,“老爷”随即她又看向院子中间站着的钟氏,陡然明白了什么,惊怒交加道:“你没死你们合起伙来骗我”
三夫人看着她连连摇头,说道:“颖儿的事,事出突然,我知道你一直无法接受这件事,但你不该将这事怪在别人头上,更不该拿老五做文章”
公孙羡虽不是谭氏亲生,却也是她亲手养大,情分不比寻常。当她听袁氏透露出某些事的时候,心痛的窒息,几乎崩溃
“不必多说。让人将袁氏连夜送往家庙,修身养性”
公孙敬修冷厉的言语另院子里的众人都不由缩了缩肩膀,袁氏更是如遭雷击,“我不去我不要一辈子被关在那里不见天日”
但她的话,已经无人再去理会。
两个膀大腰圆的婆子上前,堵了嘴,绑了手,直接将她抬了下去,没有再给她留半分余地。
这样的蛀虫,决不能留在家族之中。
钟氏转头看着她在仆妇手下挣扎的身影,不由朝阴影中缩了缩。但公孙敬修的目光还是朝她扫了过来。“天作孽犹可恕,自作孽不可活你若不去招惹袁氏,今日又怎么会发生这种事”
“老爷,夫人,婢妾错了,甘愿受罚”钟氏经了今日大起大落,再不敢造次,连忙认错。
公孙敬修看了一眼谭氏,说道:“你看着办吧。”
谭氏想到自己对丈夫的误解,不由露出自责羞愧之色。“就让她闭门思过一个月吧。”
钟氏闻言连忙谢过,公孙敬修不置可否,众人相继离去。
芸箩院中,众人还在为公孙岚收拾路上要带的东西。
袁氏的消息报到这里的时候,众人的反应都十分平淡,只有月息说了一句:“没想到事情这么容易就解决了,还要多谢钟氏了,若没有她,小姐还要多费心思想注意。”
暮叶正愁着怎么将公孙岚惯用的茶具放进她所要求的唯一要带的一个箱笼中听了月息的话,不耐到:“月息,你来帮我一下”
月息无语的看着她,说道:“小姐都说了,能不带的就不带。”
“那怎么行小姐虽是去边关,但也不能跟一群大男人混用粗瓷碗喝茶吧我听说,军营里,可没那么讲究的。”
暮雨也在一旁说道:“这一个箱笼实在带不了多少东西,怕是要委屈小姐了。”
月息说不过她们,只好过来帮忙,却试了几次也不得其法,根本没办法将那些茶具放进去。公孙岚走过来,从那套浅绛花鸟茶具中拿出一只茶盏来,说道:“只带这一个便够了。”
暮叶跟暮雨面面相觑,只好妥协了。
“这次,就月息一个人跟着我去,你们都留在府上。”公孙岚虽不是文武大臣,却也颇受关注。这次出门,动静越小越好。
她看着几个丫头欲言又止的模样,说道:“你们在府上,虽有雷成他们帮衬,但他们毕竟是外人,不能常来,你们守好院子,尽量不要与府上其他人起冲突,不过,迫不得已之时,也不必强忍,直接去找公孙老爷子,他不会不管的。”
“小姐哪里用担心我们,这府里上上下下,哪有人敢找咱们院子的麻烦。您还是自己保重,莫要大意才是。”暮叶有些嗔怪的说道,万般不放心月息自己跟着公孙岚出门。
公孙岚笑着点头,又说:“暮春和李潮生,还是要好生寻找她们的下落。”
“是,奴婢知道的”
“可惜,不能看着暮冬跟雷五成亲。”
暮雨和暮叶对视一眼,笑道:“他们说,这杯茶不管到什么时候,都是一定要敬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