婢女的话如一道惊雷,将岳荣廷劈的天旋地转,连炎阳的热度都抑制不住他浑身发冷。
李庆元也从屋子里出来,显然也听见了婢女的禀告,失色道:“消息可确切是不是弄错了”他一边说话,一边去看岳荣廷的脸色。岳然一定不知道她的父亲正在想方设法的帮她脱困,面对无望的人生,只好选择了最快最容易的一条路么
“宫里来人说,发现太子妃的时候,她吊在了房梁上,救下来的时候已经气绝了。”
岳荣廷闻言,一向矍铄的精神头骤然萎靡,整个人看上去像苍老了十岁。
“老爷,您赶紧回府看看吧夫人她怕是受不住”婢女满头是汗,发髻也跑的凌乱,加上满面泪痕让她看上去十分狼狈,但她此时哪里顾得上许多,她出来的时候,夫人骤然听闻噩耗直接就厥了过去。
岳荣廷想到家中还有妻子,才恍然回神,二话不说就往外走。但他脊背僵硬,步伐凌乱,显然是强撑着。
李庆元放心不下,匆匆锁了院子与他一同往岳府前去。
一进院门,便听闻岳夫人哀凄难以抑制的哭声:“我的女儿啊你怎么这么傻爹娘养你这么大你说走就走了只言片语都未曾留下,你让娘怎么受得住啊”
岳覃急的跳脚:“母亲,我不信姐姐就这么死了我要进宫去看姐姐”
岳荣廷的步子狠狠顿在半空,好似神魂受了巨创,眼前黒翳涌现一头扎倒在地上。李庆元就在他身边,伸手拽了一把却没拽住,只觉得岳荣廷如死人一般,身体格外的重。连带着他被坠的一起翻倒在地上。
“老爷老爷你怎么样”周围有下人见发现他们回府,急忙上前来扶。
李庆元顾不上手臂蹭破了皮,连忙为他诊脉,接着松了口气,说道:“赶快将他抬进屋里,这会暑气重,他一时急火攻心便受不住了,再叫人煮些绿豆汤来。”
下人们连声答应着,七手八脚将岳荣廷抬进了屋子,岳夫人见丈夫脸色青白,险些一口气上不来,岳覃连忙说道:“母亲您别急,父亲只是一时闭了气,有李叔在,一会就会好了。”
李庆元安顿了岳荣廷,赶紧对岳夫人说道:“嫂子万万要保重身体”
岳夫人闻言又止不住哭起来,想到前些日子女儿才刚刚小产,失去了自己第一个孩子,如今又遭遇丈夫早逝,只觉得命运不公,当下又是愤恨又是悲恸:“我可怜的女儿才十几岁的年华啊都怪我,千不该万不该,不该答应她嫁给太子”
当初王皇后用尽了心思,太子也跟着逢场作戏,总算将岳然哄到了手。女儿一心要嫁,作为爹娘,最终还是心软答应。王皇后还好,总不至于即刻变脸,但太子到底年纪还轻,装了一段日子便露出本色,对岳然没了以往的体贴,稍微不顺心便冷脸相对。
岳然不是没跟她抱怨过,但嫁也嫁了,后悔也晚了。作为母亲,她也只能劝女儿顺从,没想到,竟然走到了如今这一步
她此时悔恨万分,说道:“是我们夫妻犯了混,若当时一心拦着然儿,不过一年半载,那份儿心也就淡了,何至于走到今天”
李庆元听了这话一时沉默,感情上的事不如意,虽说一时难熬,过个几年,兴许连当初为什么犯傻都记不清了,岳然死的委实太冤。“宫里可有提及太子妃的身后事要如何”
岳夫人摇摇头,说道:“宫里一应事物都要按规制来办,即便我们为生身父母,也不能即刻进宫去看,只能先在府上等着”
李庆元叹了一声,那边岳荣廷已经醒了。岳覃连忙将绿豆汤奉到跟前,说道:“父亲,您可不能倒下啊,您若病倒了,儿子跟母亲该如何是好。”
岳荣廷口干舌燥,嘴角泛白,就着儿子的手喝了一口总算缓过一口气来,舒坦了不少。
岳覃又说:“再者,姐姐的事情,儿子觉得不该如此,别说姐姐对太子已经生出厌恶之心,就算她对待太子眷恋如初,也不会枉顾亲情,半个字都不留就撒手去了,姐姐不是这样的人”
岳荣廷闻言一怔,与一旁的李庆元对视一眼,二人都觉得此话颇有道理。
这时,门口突然传来一个女子的声音,道:“岳小兄弟此话说的不错,但万万莫要再对旁人说起。”
众人抬眼往门口看去,只见公孙岚一身男子装扮,负手从门口进来,面容整肃的看着他们。
“公孙小姐”
李庆元忍不住出声,公孙岚立即抬手按了按,示意他莫要多言,说道:“事急从权,方才翻了府上的墙头避人耳目,还请诸位莫要介意。只是我此番前来,有几句要紧的话要交代。”
岳荣廷闻言连忙从床榻上起身,示意岳夫人将院子守好,莫要让其他人进来听见几人说话。岳夫人虽有狐疑,却一向不会违背自己丈夫的话,立即出去了。
公孙岚顾不上一旁警惕看着她的岳覃,对岳荣廷说道:“太子妃没有死,岳将军请放心,至于为何现在才知会您,自然是为了力保真实,以防他人怀疑。您与岳夫人听闻噩耗之后所有的反应都会传出去,所以,我走之后,您二位要尽量保持之前的情绪。至于相关事宜,我会着手安排,岳将军尽管当做什么都不知道。”
“还有,太子妃殉太子一事,有一破绽,便是你们方才所说的遗言。”她从怀中掏出一封手书,说道:“时间紧迫,这封信是太子妃刚刚写好的,我会找机会让人藏在东宫之中,再被人故意发现,此事便再无后顾之忧。”
岳荣廷惊异的看着公孙岚,神色间所要表达的疑惑再明显不过。
公孙岚一笑,说道:“岳将军心系百姓,一心为国,就算我们并非同路,我依旧愿意救下令嫒。”
岳荣廷一时之间不知作何反应,亦或是不知说什么好,愣了在原地一动不动。李庆元见状只好替他问道:“公孙小姐,不知太子妃现在何处”
公孙岚知道他们是怕自己用太子妃来逼他们就范,便笑道:“李先生放心,太子妃如今很安全,等岳将军安排好太子妃的去处,我会将人送过来。”
李庆元听她这么说,不禁觉得自己有些小人之心,尴尬的扯了扯岳荣廷,岳荣廷这才动了动,冲公孙岚躬身一礼,说道:“多谢公孙小姐仗义相助”
公孙岚连忙侧身让过,说道:“岳将军不必客气,在下还有要事,先走一步。”
与来时一样,公孙岚纵身一跃便消失了踪影,留着院子里的几人面面相觑,大悲大喜之下,久久不能言语。
而公孙岚出了岳府,直接上了马车,对雷成说道:“去城外赤心水。”
雷成二话不说,驾车往城外而去。
月息见公孙岚紧绷着脸色,说道:“小姐,没有消息就算是好消息了。暮春她们两个福大命大,一定会没事的。”
自从昨日知道李潮生跟暮春被燕鸿逼着跳了赤心水,众人便紧跟着下水找人,然而一天一夜过去,仍旧没有二人的踪迹,公孙岚决定亲自去看一看。
她心情十分糟糕,说道:“这两个傻子就算被燕鸿捉住,也并非没有机会脱身,总比跳崖落水要强”
“若是奴婢,也会跟他们做出同样的选择,我们死了就死了,决不能拖累小姐。”
公孙岚狠狠瞪了她一眼,道:“你们若这般不珍惜自己的性命以后便不要跟着我了我可受不起你们如此爱戴须知道,你们每一个人对我来说都是亲人一般的存在,失去了谁,都像在割我的肉左一刀右一刀,我何苦受这份罪不如大家一拍两散,各得清净,免得整天为对方舍生忘死的没得自找罪受”
月息见她真的恼了,赶紧说道:“好了小姐,奴婢知道错了。奴婢就这么一条小命,哪里会不珍惜呢。倒是暮春他们两个,其实都怪我我若听小姐的话,跟暮春一起回去找李潮生,说不定就什么事都没有了。”
公孙岚叹了一声:“这也怪不得你”
夕阳在天边织就一道绚丽的锦缎,热度却丝毫没有减退。御书房内摆了四五个冰盆,却起不到什么作用。
北山啸则看着御案上的密函,只觉得头大如斗。公孙羡到底是真的失踪,还是故意撂挑子
杨承志站在御案边上,眼角扫着那张被捏的乱七八糟的密信,后背不由沁出更多的汗。本来君上就对公孙一族疑虑重重,公孙羡居然又在太子惨遭横祸的关头出了幺蛾子,可想而知君上会怎么想。
小内侍端着茶水就要上前,杨承志连忙在暗处摆摆手让他下去,这时候还敢上前,讨打么
小内侍见状连忙低头悄没声的退了下去,转了个身却又回来了,小声禀报道:“君上,六皇子求见。”
“他来干什么”北山啸则恼怒的拧着眉头抬头看了一眼,转念又平复下来,挥手道:“让他进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