朝堂上风云莫测,瞬息万变,云极殿上君王暴怒,吹散了太子头顶的乌云,崔家转眼成了倒霉蛋。
岳氏管不了那些,她拖着冰冷虚弱的身子回到东宫,心似被千刀万剐,痛的她无法呼吸。想哭,却觉得眼泪都已经被灼烧的恨意蒸干。“夫妻本是同林鸟,大难临头各自飞这句话,真真再贴切不过。”
“多亏老爷及时查明事情原委,不然殿下这会还不知要怎么样呢。您今日在殿外站了这许久,得赶紧招御医过来给殿下看一看,莫要落了病。”采蘋也跟着心酸,半扶半抱将她搀回屋子,赶紧招呼丫头们拿来几个汤婆子,将岳氏团团围住取暖,又连声吩咐着去煮姜汤,请御医。
岳氏惨笑一声,说道:“我是要好好将养,不然哪里有力气对付他们”
采蘋舒了口气,不管是因为什么,只要主子别自暴自弃就已经很好了。她低声说:“您今日站在殿外,不少人都看见了,君上询问太子是怎么回事,太子竟然说,您不想让他背负不白之冤,说什么也要前来跟君上求情”
岳氏几乎被气笑了:“他真是好厚的脸皮睁眼说瞎话的本事无人能及”
“不管怎么样,这一关总算是过了。”采蘋叹了一声,心中庆幸。“只是老爷夫人那般疼爱您,知道了您的处境后,恐怕会十分难过”
岳氏沉沉垂眼,想到父亲看见自己在殿外时心痛的神情,眼泪终于从脸颊滚滚滑落。“是我对不住父亲母亲”
暮云低垂,天边最后一点亮光也隐退在厚重的云层之后。空气中带着微微的湿意,将万物都润的沉甸甸。
岳荣廷心情沉重回到府中,岳覃立即从里面迎出来:“爹”
岳荣廷看见自己的儿子,想到自己捧在手心里长大的女儿,眼中闪过一丝心疼。岳夫人直接抹了眼泪,又气又怒:“老爷,这次的事,您可不能就这么算了”
“哼。”岳荣廷步伐虽不见浮躁,语气却不好。他何尝不想为女儿讨个公道负手进了花厅,他冷脸道:“不能就这么算了你待如何那是太子”
岳覃咬牙道:“如此狼心狗肺之人,也配做太子父亲,您一定要为姐姐做主和这样的禽兽”
“住口”岳荣廷重重一掌,将椅子扶手拍了个粉碎,指着儿子怒道:“你这是什么混账话你想害死我们全家上下不成”
岳夫人连忙拉住儿子,但其面上的容色显见也十分愤怒:“老爷,就算不能对太子如何,也总要想想办法,不能让然儿再这么下去若不是你及时得了消息,堵住了太子的口,今日然儿就要被推上大殿顶下这桩大逆不道的罪名就算能保住一条命,这辈子也难在抬头了呀”
岳氏若在大庭广众之下承认自己对“天人”之事生出了不该有的心思,会受何等惩罚尚且不知,怕是往后都没法在东宫立足了,又拿什么脸面出门见人
“是啊爹,太子根本就没把姐姐当成一回事,居然如此作践她,咱们不能就这么算了”岳覃和岳氏姐弟二人感情深厚,今日一事将他气的眉毛倒竖,恨不得闯入太子府将那人狠狠踹上几脚
岳荣廷脸色阴沉的厉害,心中也为自己的女儿感到不平,可他又能如何“你们口口声声不能算了,那你们倒是说说,要怎么办”
岳夫人同岳覃一时哑然,也沉默下来,那是太子,是一国储君,他们但凡有一点不敬,都会被人死死抓住,还有可能被政敌冠上谋反的帽子。
岳夫人垂泪道:“然儿刚没了孩子,正是该好生卧床休息的时候。大冷的天,居然就被拉上殿前认罪在殿外站了近一个时辰,我这颗心,此时就跟油煎一般我好好的女儿,竟给人这般作践”
岳覃气道:“爹可别嫌儿子说话不好听,如今咱们岳家对太子还有用处,他就能这般对待姐姐,倘若哪一日咱们家让他心生不满,还不知他会做出什么举动当初王皇后对母亲百般示好,三番五次让人来府上游说,如今姐姐可算是到了她们手中,太子就换了一副嘴脸这样等人,哪里值得姐姐托付终身,哪里值得咱们家为其费心劳力”
岳荣廷本无心参与党争,当初王皇后有心要让长女嫁给太子时,他们夫妻二人都觉得不妥,但岳然进宫几次,不知怎么就迷上了太子,非他不嫁。百般劝说无果,岳夫人心疼女儿,最终
答应下来,岳荣廷也做好了今后为太子出力的打算。反正忠于一国储君,按理来说,也的确没什么不对。
可万万没想到,风平浪静时,太子算得上一位谦谦君子,可一遇波折,居然连起码的担当都没有,舔着脸让自己的妻子去顶罪
“话是这么说,可你姐姐如今已经是太子妃,不能和离,难道要自请下堂去做姑子不成”岳荣廷年纪已经不小,并不似年轻时那般血性,何况岳然是他唯一的女儿,他还是希望事情有回转的余地。
岳夫人闻言也是一阵纠结,她忽而想起来那禅杖的事,不禁问道:“我还没问,老爷是怎么知道的那禅杖有问题的”
岳荣廷心中也为此事烦忧,闻言默然半晌,才说道:“是公孙岐风。”
“是他”
岳夫人跟儿子对视一眼,也跟着沉默下来。
禅杖一事,牵扯了礼部尚书崔鸿远,岳荣廷亲自指出禅杖有问题,无疑是得罪了崔家。崔家虽未明确是太子党,但前不久却送了崔蕴入东宫为太子侧妃,岳然也早就写信抱怨过崔侧妃的事情。
两家以后怕是要因此结下梁子。
而公孙岐风在岳然受难之际,伸出援手帮岳家解围,岳荣廷自然要承这份情。
岳荣廷微阖双眼,朝妻儿挥挥手,说道:“你们先让我自己静一静。”
春夏交替,天气最是善变,外面隐隐又有雨云汇聚,平地卷起风来,将刚冒了芽儿的树枝吹的哗哗作响。
长柏阁中,老太爷惬意的坐在上首,眯眼品着公孙岚亲手烹制的君山云雾,公孙岐风坐在一旁,显得比公孙岚要拘谨些。问道:“岚丫头,那禅杖,崔家当真做了假亦或是,你叫人将真的禅杖偷偷调换了”
公孙岚一手揽住衣袖,一手给公孙岐风续茶,鲜亮的茶汤衬得她手指如春水映梨花。她抬眼笑道:“崇元寺那群和尚可不是好惹的,哪里能在他们眼皮底下换东西自然是崔家真的做了假。”
公孙岐风犹自不能明白,愣愣的扫了自家老爷子一眼,见他根本不打算开口,只能继续问公孙岚道:“那禅杖虽由万两黄金铸造,可崔家底蕴深厚,又何须冒险贪图这些银钱”
“自然是因为,他们根本不知道自己造了假。”
“什么”公孙岐风听了这话不由心惊胆战,崔家造了假,却不知道自己造了假,明摆着是公孙岚着人动了手脚,这也太过大胆了。崔家是什么人家,何等势力,她这么做,无异于撩人虎须,若被察觉,后果不堪设想
公孙岚知他意思,笑着解释道:“舅父放心,我既然已经办成了此事,就决不会让他们查出把柄。”她见公孙岐风仍由疑虑,又继续说道:“去年年底,王皇后传出有孕,三公主又是捐善款,又是修太庙。我便预料她接下来会有动作,所以就提前做了准备。”
公孙岐风震惊的看着她,预料到了三公主的安排是指九日天虹还是太子被雷劈亦或是太子会拿太子妃顶罪还是说,她全部都预料到了
老太爷不禁笑起来,指着自己的长子道:“亏你活了一大把年纪,不过些许小事,就把你惊成这样”
公孙岐风愕然的看着自己的老爹,看着他与有荣焉的样子,不禁在心中腹诽,什么小事公孙岚这般行事岂止是走一步看十步那么简单但他压根不敢对自己的父亲说什么,只是疑问的看着公孙岚,道:“可这其中有许多事根本无法预料你到底是怎么做到的”
公孙岚给他和老太爷续了茶,解释道:“三公主仇视王皇后,想要她跟太子一同倒台,以绝后患。以她的聪明,自然能想到办法让这对母子窝里反。所以她用王皇后腹中孩儿做文章,用天人之说挑起他们母子间的矛盾。”
“即便王皇后和太子没有生出矛盾,天下人的言辞也会让太子心里不舒坦。他为了澄清自己,必定会有大动作来向天下人广而告之。能让天下人都明明白白的看见,称赞他心胸宽广的手段,自然是大张旗鼓,亲自为母后和“天人”弟弟祈福最好。”
公孙岐风点头赞同道:“即便他不这么想,三公主也一定会想办法这样提醒他。只是,即便天虹能够用人力实现,雷雨却是没办法的,三公主又是如何让雷电劈准确无误的到佛堂的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