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忠翰不敢将圣旨原封不动的带回去,只能将球踢给纪成霖。
纪成霖看着书房中“祖宗”般被供起来的圣旨,嘴上起了一排燎泡。李业用胎菊泡了茶给他去火,在一旁说道:“老爷想的再多也没用,二姑娘若回来,您干净利索的转交便是。若不回来,也怨不着您啊”
“若能像说的这么容易就好了须知伴君如伴虎从古至今,被旁人牵累的臣属何止千百”纪成霖呲牙咧嘴的喝了两口茶,便放到了一边,继续唉声叹气。
李业正要说话,见黄中满头大汗的跑进门,惊讶道:“又出什么事了”
这一个“又”字,听的纪成霖如同被炮仗炸了一般,忙不迭的直起身子,瞪眼看着连嘘带喘的黄中,急急问道:“怎么回事”
黄中说道:“逸王爷逸王爷随二少爷到府上来了”
“逸王爷”纪成霖愕然道:“他怎么会来”
逸王杨钺,是当朝年纪最小的王爷,先皇驾崩时,他仅有两岁年纪,如今也不过才十一岁。她的生母身份不显,连带着他也并不太受重视。再加上他性情软善,过分内向,所以并不常常出现在旁人的视野中,也没什么值得称道的才能,所以一向被人所忽视。
黄中说道:“听说是逸王同二少爷讨论文章,一时兴起,便受邀到了府上”
能到府上来,说明纪融与逸王的关系不错,纪成霖对此半点都不知道:“快快快服侍我换件衣裳,赶紧前去拜见人现在到哪了”
不管逸王在皇室中是什么样的地位,对于他来说,都是得罪不起的。即便逸王如今也不过是个毛头小子的年岁,但王爷就是王爷,是当今皇上的弟弟。
黄中道:“还在路上,万全先跑回来禀报的,不过也就一盏茶的功夫,就能进府了。”
纪成霖闻言以最快的速度换了衣裳,吩咐管家打理好各处,带着人迎到大门外,远远看见逸王的车驾才刚到巷子口,长长舒了口气,还好来得及,若是让逸王先进了府门,实在太失礼了。
纪融先一步从马车上下来,冲父亲点了点头,然后回头去扶逸王。逸王肤色浅淡,眸光纯净,比旁人少了许多世俗之气。他顺着纪融的手踩着脚凳下了马车。两人只相差一岁,站在一处身高差不多,都是干净俊秀的相貌,乍一看像观音跟前的一对侍莲童子一般。
纪成霖不敢等逸王先开口,赶紧上前拜见道:“臣,纪成霖见过逸王爷。”
逸王年少,举止又可亲,是出了名的脾气好,丝毫没有少年人的任性和骄纵。但任凭他再怎么随和,也是宫中长大的皇子,一身尊贵气质是挡也挡不住的。“纪大人不必多礼。”
纪成霖不敢怠慢,连忙将逸王请了进去。众人在花厅落座,逸王说道:“本王与融哥儿相识不久,但性情相投,日日相处下来,竟觉得从前荒废了许多光阴,至此刻才得了些许意趣。融哥儿的年岁不大,却有远见,多亏了纪大人悉心栽培,本王心下十分感激能得此知己。”
纪成霖心中大吃一惊,没想到逸王居然如此看重纪融,话里话外都透着亲近之意。他掩住目中的惊讶,诚惶诚恐道:“不敢当,不敢当犬子年幼顽劣,王爷宽宏大量,过誉罢了。”
他对纪融哪里有什么栽培,从前在阳城时,他虽时常过问兄弟俩的功课,却因为忙着钻营并没有时间废太多的心思。到了京城,通过纪尔岚的关系,纪融受了渡王爷的引荐,拜入了王大学士门下,之后又进了国子监,频频受到夫子赞誉。这其中没受他半分助力。纪成霖仔细想想,也颇有些汗颜。
逸王笑笑,说道:“下个月,逸王府便要落成,到时本王从宫中出来,怕是要常常寻融哥儿说话了。”
纪成霖连忙表态,说道:“犬子能受王爷青眼,是他的福气。”
几人说了几句,逸王便跟着纪融去了他的小书房。
纪成霖把纪融身边伺候的小厮万全叫过来问了几回,都说二人正在谈论文章,并无其他。纪成霖边琢磨边回了自己的书房,心下不禁思量,纪融与逸王走动到底是好还是不好
先皇故去之时,逸王年岁幼小,怕是对先皇都没什么印象。从小到大身边只有乳母和婢女照看,与几个兄弟姐妹说不上亲近也说不上疏远。因他生就一副好脾气,性情可亲,所以宫中诸人,包括皇上,也不忍苛刻对他,就让他这么
没什么存在感的长大了。
一个多时辰过去,眼看到了午时,逸王不能随意在宫外用膳,定是要走的,纪成霖一早就准备好,随时准备恭送。见万全果然过来回话,便问道:“逸王爷有什么吩咐”
万全抬头看了纪成霖一眼,谨慎道:“老爷,逸王爷是要离开了,但听说夫人卧病在床,便提出前去探望。”
“什么”纪成霖眉头一皱:“王爷要去探望夫人夫人如何能让王爷尊驾前去探望,再说,夫人病重,卧榻已久,万一过了病气可如何是好”
“二少爷也是如此说,但王爷听说夫人得了体弱之症,正与当年王爷生母是同等病症,王爷不忍让二少爷为母担忧,所以提出将自己的别庄供给夫人做修养之用。”
纪成霖心中咯噔一下,他三十来年汲汲营营,这时还看不出门道就是傻了。逸王哪里是要拜见秦氏,分明就是融哥儿想要救秦氏,所以抬出了逸王可逸王居然真的可以为融哥儿做到这一步
那么又是谁将秦氏的事,告知给纪融的呢纪成霖想都不用想,就知道一定是纪尔岚。他不由叹了口气,这丫头总是个有情有义的。想秦氏那般是非不分,纪尔岚还能如此光风霁月的对待此事,他自愧不如。
不过,逸王要接秦氏出府到别庄上去,会不会知道什么事,对他的做所作为生出什么不好的印象想一想,应该不会,纪融年岁虽小,却是知道分寸的。不过,逸王此举,他能够拒绝吗想来想去,纪成霖还是得先去给逸王回话。
逸王已经跟随纪融回到花厅,见纪成霖过来,微微一笑,并不先开口。纪成霖看了看他的面色,斟酌道:“王爷身份贵重,哪好劳您去探看内子。再说内子卧榻已久,屋子里病气重,实在怕过给了王爷,到时臣便是万死的罪过了”
“纪大人言重了。”逸王早知他有此般说辞,并无殊色,只道:“先前听融哥儿说,夫人得了体弱之症,药石也不见有效,只能静养。”
“是”纪成霖听他说的体面,不免看了纪融一眼。说道:“这样的病症的确没什么好法子。”
“好法子是没有,但找个好地方养病却是不难。”逸王笑容温和,看着纪成霖丝毫没有王爷的架子,看上去只是常来常往的勋贵子弟。他说:“本王有一处别院,虽然不大,却很是清幽静谧,十分适合养病。不如,接夫人过去住上一段日子,远离府中大小琐事,用不了多久,说不得就好了。”
“这,这如何使得”
“纪大人无需多虑,那宅子空置许久,能派上些许用场也是它的福气。”
纪成霖十分为难,逸王一再劝说,他推辞一回两回尚可,再这般下去便是不识抬举了。“那臣便替内子谢过王爷了。”
逸王见他应了,看了纪融一眼,说道:“融哥儿的孝心本王时常看在眼中,亦是羡慕这份母慈子孝。纪大人这份成全,也算替本王做了件好事。”
“臣惭愧”纪成霖连忙又施一礼。
说话的功夫,李业已经听从纪成霖的吩咐将秦氏送回了原来住的正院。并转达道:“夫人,您的病情总不见好,府上人人挂心,今日逸王跟随二少爷回府,听说您病重,便说要前来探望,您说话可要知道分寸毕竟,事关二少爷的前途。”
秦氏懵了一会,不知道自己这么就从纪老太太的厢房回到了正院听到“事关二少爷前途”几个字猛然间回过神来。“逸王爷”
李业答道:“正是当今皇上的幼弟逸王爷,今日是跟二少爷到府上讨论文章。”
秦氏的眸光陡然亮起来。逸王能跟融哥儿到府上来,还说要探望自己,必然是与融哥儿交好的。纪成霖的攀附之心,对权贵的结交之心从来就没有变过一定是因为这个,他才将自己送回了正院这是不是说明,她不用“病死”了
李业见她目光露出欣喜之色,微微皱了皱眉,劝诫道:“夫人,老爷有交代,您的言语行止定然再三思虑才可作为,对方毕竟是皇族的人一不小心,惹了什么麻烦,咱们可都要担待着。二少爷可就”
这是在威胁她秦氏怎么会听不出李业的话外之音,纪成霖想必很怕自己做的丑事被人知道可她又何尝不怕纪融的前途被毁融哥儿小小年纪能结交逸王怕是不容易她不能拖融哥儿的后腿。她开口,声音嘶哑暗沉,说道:“我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