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儿在春夜的寒风中被吓得瑟瑟发抖,面无人色。
薛宝月森森的白牙在她眼前,让她觉得自己身上的肉兴许要被对方活活撕掉。她惊惶的环顾四周,突然望见那双熟悉的双鱼银纹绣鞋,那鞋子同她的主人一般散发着微凉且慑人的气势,她抬头去看,纪尔岚那双眼睛在残火的映照下,似乎更能洞悉人心。
她一阵瑟缩,去看柴房门口被众人抬出来的李嬷嬷。
李嬷嬷皮肤被熏的糊黑,头发紧贴着头皮散发着一股难闻的焦臭味。小厮李业常年跟着纪成霖在外面行走,胆子大些,上前仔细看了看,回身对纪成霖禀告道:“老爷,人已经没气了。”
薛宝月闻言哽咽一声,转脸跪在纪成霖面前,哭道:“老爷,宝月才进门没几天,当真不知与谁结了这么大的仇是谁,下这样的狠手上来就要人性命求老爷为宝月做主”
柴房连着下人房,下人都习惯睡得浅,外面一有动静就全都跑了出来,并没有伤到其他人。纪成霖也松了口气。只是薛宝月身边的嬷嬷被烧死了,他总要给个交代。但李嬷嬷是纪尔岚让人关在柴房的,这会起了火,被抓到的人却是纪天姀的丫头。牵连两个女儿,他的面色自然不会好看。
“你先起来说话,为了一个下人如此像什么模样”
薛宝月顺着炙儿的手从地上起来,说道:“老爷,李嬷嬷虽是个下人,却是我的奶嬷嬷,情分不比寻常,在薛家时也是顶有脸面的人,如今却不明不白被烧死了,宝月如何能放的下,请老爷查明真凶”
秦氏见她说话咄咄逼人,有些紧张,连连看向纪尔岚,对方却沉默的站在原地,似乎不准备开口辩解。纪成霖看向王婆子,指着如儿问道:“你是当场抓住这丫头的”
王婆子上前一步,说:“奴婢夜半起身如厕,听见这边有动静,便过来看,正好看见这丫头点火。奴婢想要过来阻止已经来不及,火已经烧起来了。”
这么说,放火的人的确是如儿无疑,众人的目光霎时都集中在她身上。如儿的膝盖被青石硌的生疼,全身都被寒意浸透,下意识的去看纪天姀。薛姨娘顺着她的目光也往纪天姀脸上看去。
纪天姀一直在院子里等消息,听说众人都已经过去,便也假作匆忙的到了跟前。此时见薛宝月这么看自己,有些心虚,随即又缓下心神。皱眉道:“薛姨娘,你这么看着我是什么意思”
薛姨娘闻言,半点不怯,说道:“我倒是要问问,大姑娘的丫头半夜三更来柴房放火,烧死我的嬷嬷是什么意思”
纪天姀面对薛宝月的目光有些心惊肉跳,不满道:“我与你无冤无仇,为什么要害李嬷嬷,薛姨娘可不要乱猜,不如仔细问问如儿为什么这么做。”
纪如珺站在纪天姀身后,往纪尔岚面上看去,见对方仿若无知无觉的站在那里,半点看不出心里在想什么。她低头咬唇,她这位二姐姐也太难对付了。
如儿被众人逼视,张了几次嘴,才将话说出口:“不是我,不是我要李嬷嬷死”
“到底是怎么回事还不赶快说清楚”纪成霖半夜三更被折腾起身,本就气不顺,加上烧死了人,更觉得晦气,语气不由厉害起来。
如儿含着眼泪,十分艰难的抬起头,说道:“是二姑娘让我这么做的”
众人哗然,如儿是纪天姀的婢女,怎么会是纪尔岚指使的虽然众人都有些疑惑,但今日纪尔岚的确与薛宝月起了冲突,再加上秦氏的关系,想要对付薛宝月的人也无可厚非这么一来,动机却是有了。
然而作为嫌疑人的纪尔岚,仍旧纹丝不动的站在原地,没什么特别的反应,只平静的看着如儿。
纪成霖有些为难,他摸不准此事到底是不是纪尔岚安排的,斟酌着说道:“你把话说清楚些,你是天姀的婢女,为何是尔岚指使你”
如儿低垂着头,硬着头皮说道:“奴婢粗手笨脚,不受大姑娘重用,常常受到责骂。”她撸起袖子,上面还有几道新旧不一的红痕。
众人看着她手臂上的伤势,诧异不已,似乎没想到纪天姀私下里对下人如此苛待。但纪天姀面对众人的目光只是冷冷笑了一声,并不觉得被人知道此事有什么不好,下人做不好事,稍加惩处有什么不对
如儿没有去看纪天姀,仍旧垂着头,仿佛只有这样才能说出完整的话:“奴婢心里有怨气,却不敢说出口,后来二姑娘找到我,说只要我肯为她办事,她就会想办法帮我。今日,二姑娘找到我,说给我一个机会,只要放火烧死李嬷嬷,她就将我留在身边,不必跟着大姑娘出嫁”
众人吸了口凉气,都往纪尔岚那里看去。
纪尔岚往前走了两步,问道:“你不妨将话再说的仔细些,我今日又是什么时候找到的你在哪一间屋子见的你,屋子里都有什么摆设”
如儿紧张的浑身汗水淋漓,被冷风一吹,更加难受。这话纪天姀没有教她说过她只能凭自己的印象去说:“是在二姑娘从太太房里出来之后,大概是在未时未时末在正屋的偏厦,摆设奴婢没有注意,奴婢太紧张,所以记不清了”
她下午仔细的打听过,午时过后,纪尔岚一直在院子里没有出来过。那么,就有时间会叫她过去说话。她便在未时末的时候到纪尔岚院子附近转了一圈,应该有人会看见。
纪尔岚轻轻一笑,说道:“什么都说不清,那么,你确定是未时末吗”
如儿心中不安,犹豫道:“大概是未时末,申时初”
听到这,薛宝月一怔,纪成霖立眉毛喝道:“哼一派胡言尔岚未时中便与我在前院书房说话,一直到申时末。”
如儿被吓得浑身一颤,哆嗦道:“奴婢奴婢记错了。是未时初未时初二姑娘叫奴婢过去的”
薛宝月冷笑一声,说道:“你竟三番两次的扯谎”未时初,纪尔岚换了男装与纪成霖出府去了大理寺。别人不知道,薛宝月却是知道的,他们去大理寺正是因为叔父薛敬之的事。所以,她格外关注过。
如儿呆愣在原地,不知道自己什么地方说错了。她确实没有看见纪尔岚从空山小筑里出来,可若说纪成霖会帮二姑娘扯谎,那薛姨娘有什么必要这么做
眼见如儿受不住压力,就要将实话说出,木香突然跪下,说道:“老爷,大姑娘都是为了二姑娘好,才让如儿放火的”
“你说什么”纪成霖疑惑的看着木香,面露不解。
木香看了一眼纪尔岚,说道:“二姑娘明里吩咐人将李嬷嬷关上三天三夜,不给水米,其实只是是为了掩人耳目。实际上却在背地里让人送了馒头给李嬷嬷,那馒头里有,有鼠药二姑娘是想毒死李嬷嬷。大姑娘知道此事的时候已经晚了,她担心这事被人发现,便命如儿去放火毁尸灭迹老爷,请您不要怪大姑娘,她都是为了二姑娘的声誉着想”
如儿愣在原地,什么鼠药纪天姀没有跟她提起过。
众人半信半疑,木香指着柴房角落里没有烧尽的棉被和烧焦的半个馒头,说道:“你们看,那里还有剩下的馒头方才奴婢见到火势率先赶到这里来,只在一开始听见几声李嬷嬷的求救声,不一会就没了动静,她一定是毒发身亡,并不是被烧死的”
众人顺着她的目光往那处看去,李业直接走近拿起一根木棒挑了挑,用衣服包着手将那焦黑的馒头捏开,看见里面还有红色的小圆粒,便拿过来给纪成霖看。“像是鼠药”
李业这么一说,之前在柴房这里守门的两个婆子吓了一大跳,相互看了一眼,哆哆嗦嗦的跪下,磕头如捣蒜,其中蓝衣服的说道:“老爷饶命,是奴婢们平日与李嬷嬷有几分交情,自作主张给她送了些吃的还有棉被但奴婢只是在大厨房里随便拿了两个馒头,根本不知道那里面被藏了鼠药啊”
她这么说,是想跟薛姨娘买个好,到时候为她们求情。反正也已经得罪了二姑娘,她们不能不给自己留后路。
如儿愣愣的看着木香,见对方给自己使了个眼色,渐渐明白过来,立即说道:“老爷饶命,奴婢放火被抓,不敢说是大姑娘吩咐,想着这件事本来就是因二姑娘而起,索性就全赖在了二姑娘身上求老爷饶了奴婢说谎”
原本脱去嫌疑的纪尔岚,转眼之间又被冠上了故意谋杀李嬷嬷的罪名。
纪如珺站在纪天姀身后,深深的垂着眼眸。空气中残留的飞灰时不时钻入鼻孔,十分难受,但她心中却是畅快的,暗道:二姐姐,你这么厉害,别怪我留后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