纪尔岚听着寒江的叙述,说道:“从你出了内殿再回去,大概用了多长时候”
“并没有多久,也就一盏茶的功夫”
倒是与筱霜说的时间基本相符,纪尔岚心中盘算着,又问:“那么,你发现兰贵人已经身死,紧接着就跑出屋子了有没有看到可疑的人”
寒江面色惊恐,紧紧抓住自己的领口,手指关节因为用力而泛白:“没有我只看到主子的死状如此骇人,当下便软了腿,连站也站不住,拼命想要逃出屋子。等我爬到门口,院子突然传来东西散落碎裂的响声,在静夜中格外响亮”
纪尔岚已经知道了后面的事情,接口道:“你被这声音吓到,惊惧的尖叫起来,然后引来了其他人。”
寒江点点头,默不作声了,仿似知道自己所说的话根本无法证明自己的清白,整个人如同枯萎衰败的落叶,即便轻飘飘落到地上,也无法摆脱粉身碎骨的命运。
杨戭面无表情,在一旁说道:“你说你被花猫吓住,却根本没人能够证明。因为宫里的人侍卫搜查时,什么都没有发现。兴许是花猫叼着死去的幼崽跑掉了,也兴许是你自己为了脱罪而编造的谎言。”
“我没有我真的没有,求王爷相信我,我为什么要杀害主子呢”寒江拼命摇头,声泪俱下,转脸又对纪尔岚哭求道:“纪姑娘,求求你我陪主子进宫之后,日日战战兢兢,惶恐不安,只是期盼着到时能求主子恩准我出宫而已其他的我真的什么都不敢想,也不敢做”
“我自然会尽力帮你,所以,我问你的问题,你一定要细细的想清楚,然后告诉我。”纪尔岚轻轻拍了拍她的手臂,等对方稍微平静了一会,才又问道:“我已经去过蒋府,得知了一些有关于徐家的事情。在此,还有些事情要细问于你。”
寒江听到徐公子几个字,并没有过多的反应。脸色依旧衰败,沉默的点点头。
“据说,兰贵人在进宫前曾去看望过徐公子,还亲手为其煎药喂药”
“是,谁知那日之后,徐公子便高热不起,直烧的痴傻了。”
“你与筱霜常伴在兰贵人身侧,为何那日与她同去蒋府的,突然换成了莲心”
寒江奇怪的看她一眼,不明所以,似乎记忆已经有所模糊,想了片刻,她才说道:“那日原本筱霜是要跟着去的,但主子突然想到,之前答应要筱霜给表姑娘画几幅花样子。所以就让筱霜留在府里,指了莲心跟着。”
“那么,你与筱霜两人从小跟在兰贵人身边,也知道自己将来是要做她的陪嫁,一起嫁到徐府去的吧”
寒江抿了抿唇,说:“是。”
“看你的样子,似乎并不喜欢这样的安排”
“你怎么知道”寒江面色为难,却还是说:“我们主子看上去温柔和善,实际上并不是很好说话,好在我也不求什么,主子怎么说,我就怎么做,不碍着她的眼,自然就没事了。但将来主子总要嫁到徐府,我们二人作为陪嫁,就是为了主子不方便伺候的时候固宠用的。若被徐公子收了房,以主子的性子,我们难免要受磋磨筱霜还好,我却是不愿意碍主子眼的宁愿嫁个老实人踏踏实实过日子。”
寒江忧虑甚多,的确是旁人口中说的胆小怕事,不争不夺。但并不是因为她没主意,相反,她是个一等一的明白人。纪尔岚若有所思,问道:“听你的意思,筱霜对这样的安排并不反对,是欣然接受的”
寒江面上的哀戚已经渐渐归于平静,她垂着眉眼,说:“筱霜一向与主子是一条心,事无巨细,都想在别人前头。”
纪尔岚听了不由皱眉:“既然如此,她为何还要出宫呢为什么不留在兰贵人身边做她的左膀右臂了呢”
寒江摇摇头,说:“这我也不知。原本我想着将来有筱霜留在主子身边,我出宫的时候,主子想必不会阻拦。谁知,筱霜突然求了主子要出宫去”
纪尔岚思忖片刻,说:“在兰贵人入宫前后,筱霜可有什么反常的举动以至于她与兰贵人离了心,或者别的什么”
“是有那么一次不同寻常的。”寒江怔了片刻,说:“就在徐公子病重之后,蒋家商量要退了这门亲事,徐家无奈之下也同意了。就在当天晚上,筱霜在独自在主子跟前说了很久的话。可后来,也照旧是该做什么做什么。没有特别的事情
发生”
静室内一时间沉默下来,只听杨戭沉凝着问道:“那么之后,蒋府和徐府便断了往来了么”
寒江对杨戭十分惧怕,身形不由自主的缩了缩,才说道:“后来徐府找上门来一回是因为听说了主子要进宫的消息,不知怎么,只说主子为了荣华富贵,毒害了徐公子要讨个说法。”
寒江一直蹙着眉,似乎因为这场争执着实很不愉快。“因为那日是我与莲心伺候在主子身边,给徐公子喂的药,没有其他人在。所以他们就生了疑心,上门来问。我还因此挨了徐夫人两巴掌。”
“那时候莲心已经死了”
“嗯,是,所以,徐夫人便拿我作伐。但后来因为没有证据,只能不了了之了。”
“听说,近半年来,徐公子的身体突然有所好转你与兰贵人在宫中,可曾听说了”
“有一回夫人在心里隐晦的提了几句,主子看了之后面色有些复杂,我想着,兴许是她之前仓促进宫,觉得有负于徐公子,觉得内疚吧”
纪尔岚心有疑虑,却不好问出口,于是她看向杨戭。对方立即明白了她的为难,便开口问寒江:“那么,你能确认,兰贵人真的没有在那碗药上动手脚吗”
寒江浑身一抖,惊惧的抬眼看他:“怎么会”
她讷讷半晌,说道:“主子对徐公子的病情十分担忧,还特意让莲心去帮着煎药,掌着火候。又亲自喂给徐公子后来药碗不小心洒了,主子回府后还发了好大脾气,说莲心伺候的不当心,将她的脸颊打的红肿不堪。所以,府里都说莲心是因为悲愤难忍,才趁夜投井死了”
“原来是这样,听上去,倒是合情合理”纪尔岚站起身,又安慰了寒江几句:“你便耐心等着,是非黑白,最后总能清楚明了的。”
让人带了忧心忡忡的寒江下去,纪尔岚转身对杨戭说道:“王爷怎么看”
“心中隐隐有了几分猜测,但还有几处不明。”
“嗯,还需到云华宫中看一看。”
二人到了宫中,杨戭自去拜见皇上与太后,纪尔岚则带着月息跟随引路的内侍去了云华宫。
兰贵人的尸身已经收殓,暗黢黢的棺木摆在偏殿设置的灵堂中,一片白茫茫伴着呜呜咽咽的哀哭声。纪尔岚祭拜过后,便起身往正殿而去。
内殿的血迹已经被清除干净,但仍有血腥气似有若无的飘在空气中。
月息跟着纪尔岚在内殿转了一圈,打开各扇窗子往外瞧了瞧。说:“看的出,兰贵人的确受皇上爱重,这云华宫离皇上的养心殿这么近,而且南北通透,殿后还有一眼泉水,夏日里开了窗子,简直比得上避暑的行宫了。若她生下皇子,怕是要晋升为兰嫔。”
纪尔岚没答她的话,而是顺着她的目光往殿后的泉眼望过去。将窗子推的大开,一跃而出。月息连忙跟了上去,两人走到泉眼边,见淙淙细流蜿蜒着绕过周围的名贵花木,便顺着泉水流过的地方一路看过去,突然在一从叶片凋零干枯的灌木后,看见几处折断的树枝:“好像有人在这里放过东西。”
月息皱眉道:“难道是凶手杀人之后从后窗逃出,在这里藏了替换的衣服否则身上多少也应该沾了血迹的吧兴许是食盒落地的声音将众人都吸引过来的时候,凶手趁乱换了衣服装作什么也不知道,逃出云华宫去了。”
纪尔岚一边细细在周围摸索着,一边说道:“可我们并没有找到沾血的衣物,宫里到处都有巡看的内侍,凶手总不能随身带着血衣,而且也没发现焚烧的痕迹。”
“真是难办,在筱霜跑去宫宴上禀报的这段时间,凶手已经有足够的机会逃走了。”
纪尔岚在那小片树枝断裂之处站了片刻,说道:“咱们到小厨房去看看。”
云华宫的小厨房中空无一人,几个厨娘都被关到了大理寺。
月息到处翻了翻,发现灶间的锅里面,仍摆着几份核桃酪跟精巧点心。都是热一热就可以吃的东西。想必是兰贵人有孕之后夜里会觉得饿,所以小厨房特意备下的吃食。月息道:“兰贵人还真是钟爱核桃酪,居然备了好几份留着。”
因为天气已经转凉,这些吃食放置到现在还没有坏掉。纪尔岚凝神片刻说道:“兴许,咱们一开始就想错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