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人随便吃了些, 就开始收拾屋子, 纪桃拿了抹布将里里外外全部都仔细擦了一遍,林天跃也没闲着,只要是纪桃说的, 譬如搬个桌子, 打扫院子什么的, 还修了下窗户, 他都耐心做了。
纪桃很满意,林天跃这样听话的男人, 在这乾国, 只怕是不多的。
眼看着屋子内外焕然一新, 纪桃叉腰站在院子里观察,敲门声响起。
纪桃颇为诧异,这里是林天跃租的,他以前住在另一条街, 熟悉的人都不住这边。
打开门就看到一身蓝色布衣的妇人站在门口,大概二十多岁, 头上用布包了, 看到纪桃后暗暗上下打量一番,笑道:“你是新搬来的吗?”
纪桃狐疑的看着她,并不答。
那妇人似乎这才发现两人根本就不熟, 忙笑道:“我娘家姓陈, 就住在隔壁, 我家夫君是官学里的学子, 姓于,昨夜我好像看到有人搬来,只是太晚了,我不好出来打扰,今日过来看看,你若是有需要帮忙的,尽管来问我。”
她满脸笑容,眉眼坦然,似乎真的只是来和新邻居打个招呼,纪桃想明白后,笑道:“对,我们昨夜才来的,以前就我夫君一个人在此,他说没有人照顾,我才搬到这里来,他也才租下这个院子。”
陈氏露出了然神情,笑道:“以前是不是住平远巷?”
纪桃有些歉意,“我不知道。”
陈氏不在意道:“那边住的都是独自一人求学的学子,且都是家中不甚宽裕的,大多数都是拼租的,一人住一间,唉,你这么一说,我就知道为何你夫君会让你来了,那边根本就……”
纪桃倒是好奇起来,“如何?”
陈氏左右看看后,靠近纪桃,低声道:“虽都有功名,可是读书辛苦,整日就没空打扫,所以……你明白的。”
纪桃了然。
一群大男人住在一起,再不打扫,想想就知道是个什么情形了。
见纪桃始终含笑着听她说,陈氏说得兴起,又靠近纪桃,低不可闻道:“其实,你来了是对的,好多那不自重的姑娘……都往那边去,遇上个多情的公子,倒贴都成。”
纪桃微微睁大眼睛,实在是没想到这里还有这么开放的姑娘。
陈氏见了纪桃的反应,又笑道:“方才我看到你夫君了,长得俊俏,你可得看紧了。
”
纪桃想了想,问道:“于大嫂,你要进来坐坐吗?”
陈氏探头看了看院子,摇摇头道:“我得回去,我儿子得有人看着,臭小子,皮得很,一不小心就不见了。”
“多谢于嫂子告诉我这些。”纪桃道谢。
陈氏不在意的摆摆手,一边转身,道:“反正你已经搬来了,日后我们相处的时日还长,你若是有什么不知道的,都可以来问我,我住了好几年了。”
纪桃重新关上门,林天跃站在屋子门口笑看着她,道:“桃儿,这就认识了邻居了?”
纪桃板着脸,道:“方才她可说了,那平远巷经常有美貌女子闲逛,你有没有被人盯上过?从实招来。”
林天跃微微摇头,笑道:“这不管什么都讲究个你情我愿,我没那心思。再说,真有那想法的姑娘,也不会看上我,能得什么?”
纪桃想想也对,点头。
“走吧,我们去买点菜,顺便看看物价。”林天跃笑道。
这个还是可以的,明天林天跃就得去听学了,纪桃得在家里给他做饭,这些都很有必要,还有些东西要添置,不说别的,就是两人吃饭的碗筷都没有。
走了半刻钟左右,慢慢的就热闹起来,路旁的铺子里琳琅满目,摊子上小菜肉类都有,两人走了半天,才将这条街走完,林天跃护着她,一路走走停停。
路上也有许多年轻的妇人,甚至还有姑娘家穿梭其间。
“这几条街住的,都是求学的学子,这边离官学近,巡逻的多些,也比较安全,且基本上的东西在这里都可以买到。”林天跃轻声道。
纪桃点点头,想起那院子离这边这么近,不由得好奇问道:“我们那个院子,一个月得多少租金?”
“十两一年。”林天跃沉声道。
纪桃面色不变,林天跃诧异的看了她一眼,纪桃觉得莫名,不过,待她一路问了物价过来,才知道林天跃为何会那样看着她了。
十两银子,很多了。
猪肉十四五文一斤,白米六文,白米纪桃知道,比古棋镇贵了一文,青菜之类,二三文左右,蔫一点的还更便宜。
纪桃先是惊讶,以前她上街一般都是柳氏付银子,根本就没注意过这个。就是她的药材拿到古棋镇医馆换银子,也只知道值钱,却没想到这么值钱。
随即就欣喜起来,她的那五十两,不,四十多两银子加上纪唯给的二十两,如今看起来好像很值钱,应该够她和林天跃好好过日子了。
起码一两年之内还是够的。
说真的,她不是真正的乾国人,总觉得问父母要银子不合适,原先她来的时候,就怕哪天日子过不下去灰溜溜问纪唯要银子花,虽然纪唯不会亏待了她,但是她怎么好意思?
两人随便买了些肉菜回了家,纪桃回房去翻出装银子的那个匣子,看着银子,她陷入沉思。
林天跃走进来就看到她在发呆,笑道:“怎么?心疼银子了?”
纪桃回神,想了想道:“我和杨嬷嬷给杨大嫂接生,她给了我三十两银,当时我没觉得怎样,现在想来,这些怕是封口费?”
当时纪桃很生气,接过银子就回家了,回去后看到是三十两银也不觉得有什么,毕竟当初那个治疤痕的药纪桃都要了冯婉芙十两银,而她也给了的。
这一回可是救了她们母子两条命,三十两也不多。
如今看来,只怕冯婉芙自觉给了封口费,她这边还不当一回事。
“封口费?”林天跃皱眉。
林天跃沉思半晌,正色起来,“桃儿,你好好告诉我。我知道她那孩子不对劲,一直也没空问你到底是怎么回事?”
“我们先去做饭吃。”纪桃笑了笑,“一会儿给你说。”
林天跃坐在灶前,时不时添一把柴。
柴火也是要买的。
纪桃在锅前熟练的炒菜,眼看着饭菜都要好了,林天跃才皱眉道:“照你这么说,是因为她那孩子根本就不是早产,算起来还是成亲前就有的,所以才煞费苦心算计让你给她接生?”
纪桃点头,笑道:“你怕是不知道,若是找了稳婆,是不是早产,她们看得多了,看一眼就知道。”
林天跃沉默下来,看着纪桃的饭菜得了,将火灭了,帮着纪桃端到屋子的桌子上,两人坐下后,林天跃才问道:“当时,你难受吗?”
纪桃回忆了一下,笑道:“有点难受,不过现在不难受了,这些银子可帮了我们大忙。”
说起来,可能冯婉芙也肉痛得很,那日她连欠纪韵的四十两银都不想还,可见三十两对她来说,也是很多的。
“以前我每日晚上都要抄书,在大远县时,一个月下来还能有些结余,不过也不多。现在来了这里,物价有些高,只将将够我一个人花费。”林天跃声音微轻,响在安静的屋子里。
纪桃一边吃,一边静静听着。
“说是让你来陪我,其实是一时冲动,不过我不后悔。以前我存了一点银子,不多。若是不用你的,大概只够租偏远一些的屋子。”
说到这里,林天跃抬眼看她,道:“桃儿,一会儿我就将银子给你。”
懂得交银子了?
纪桃的嘴角微微勾起,不过她马上低下头吃饭,遮掩住了嘴角的笑。
“原本我想着再辛苦一些,怎么样都够我们过日子,桃儿,我会努力。”林天跃夹了一块肉给她。
一顿饭吃完,已经是下午,林天跃去了正屋外间,开始抄书。
抄书实在有些磨人,不能多错,页面得干干净净,看林天跃动作行云流水,根本就不用看书,跟默写一般,字迹圆润,隐隐带着锋利之意,纪桃一开始还觉得赏心悦目,看得久了,就觉得无趣。
林天跃虽在抄书,余光却一直注意着纪桃,见她打了个哈欠,笑道:“桃儿,你若是觉得无聊,可以去歇一会儿,昨日累坏了吧?”
纪桃摇摇头,进屋去拿了针线出来坐在一旁认真缝了,一时间,屋子里只剩下毛笔写在纸上的沙沙声,气氛温馨和谐。林天跃不时抬起头看看纪桃,嘴角的笑容始终未曾落下。
入夜,两人一起做了饭菜吃了,洗漱过后一起睡觉,林天跃抱着怀里的人,满足的叹息,“这种日子我想了好久,做梦都想能抱着你睡觉。”
纪桃心里微甜,又忍不住斥道:“咦,我记得当初你问我是不是要定亲,我说快了,你还要给我道喜来着?”
“我那时候傻。”林天跃吻上她的脖颈,含含糊糊道:“不过,就算是你定亲了,我怕也是会忍不住给你毁了那些亲事。”
纪桃的脖子被他啃得有些痒,避了避,却惹得身后的人更加热情了些。
第二日纪桃醒来时,身边早已没有人了,被窝都是冰冷的,她又闭上眼睛,半晌后才慢慢起身穿衣。
出了屋子,在院子里逛逛,顺便打扫了一番,正想出门买菜,门被敲响,纪桃上前,从门缝里看了看,发现是昨日打过招呼的陈氏,才打开门,笑道:“于嫂子,你这么早?”
陈氏不是一个人,她边上还有个跟她差不多打扮的妇人,年纪也差不多。
陈氏笑道:“你刚来,我怕你找不到地方买东西,找你一起去。”
人家释放了善意,纪桃自然不会拒人千里,“多谢于嫂子。”
纪桃关好了门,陈氏一直看她的一系列动作,笑道:“你昨日说刚搬来,看你这谨慎模样,不像是第一回住在众人密集的地方。”
纪桃手里提着个篮子,闻言动作微顿,笑道:“我出门时,我娘千叮咛万嘱咐,城里人多,平时锁好门,注意陌生人,要不然我也不知道这些。”
“你娘对你真上心。”和陈氏一起来的妇人微微笑道。
陈氏这才拉了她笑道:“她姓李,夫君姓张,也是学子,就住在我隔壁,性子柔软,最是好相处不过的人。”
“张嫂子好。”纪桃笑着打招呼。
三人一起慢悠悠往昨日林天跃带着她去的集市而去。
“一看你就不知道,这若是买菜,得来晚一些,早些时候会贵一些,晚点虽没那么新鲜,却是会便宜一些的,看你们住在这里,家境应该和我们也差不多,这过日子啊,能省则省。”陈氏语重心长。
张李氏似乎不善言辞,一般不说话,只微微的笑。
纪桃沉默听着,偶尔也接几句话。
她们俩买菜确实只买最便宜的青菜,肉也只买肥肉。因为三人一起,倒是便宜了些,纪桃今日买了排骨,当下的骨头不值钱,那筒骨若是买的肉多,说不定会白送。
排骨只能卖到八文,纪桃买了两斤,又买了些菜,三人一起回去时,陈氏又语重心长,“纪家妹子,不是我说你,他们读书很费神,得补身子,你看你花的银子和吃肉也差不多,何必去买骨头?”
“我家夫君喜欢吃骨头。”纪桃一脸羞涩模样。
那俩人对视一眼,纪桃自然看到了,也不理会,只怕她们还以为纪桃舍不得买肉吃。
正说话间,两个妇人说笑着迎面走过来,陈氏的脸微微一僵,而张李氏则紧张起来。
“哟,回来了。今日这么早?这位是谁?”其中一位妇人趾高气扬,语气里满是嘲讽之意。
“对了,听说新搬来的是一对新婚夫妻,林秀才家的?”
那妇人面上阴阳怪气,看着纪桃问道。
纪桃点点头 ,“我夫君是姓林。”
她一脸坦然,那妇人多看了她一眼,笑道:“看你是个好的,我可告诉你,别和她走太近,她啊,是个妒妇,别的女子都不能靠近她夫君的,要不然……挠花你的脸哦!”
说完,哈哈大笑着和边上的妇人一起走了。
陈氏气得脸都白了,却什么话都没说。
等她们走远了,张李氏才上前扶住她,低声问:“于嫂子,你没事吧?”
陈氏摇摇头,“没事,又不是第一回了。”
说着她看向纪桃,有些歉意,“纪家妹子,让你见笑了。”
纪桃摇摇头,看陈氏的模样,不像是会惹事的,倒是方才嘲讽的那人看起来才不像是个省心的。
“我也不怕你笑话,反正你早晚都要知道的,她夫君也是秀才,姓瞿,是官学里老师的表弟,所以,平日里巷子里知道她身份的都不敢得罪。”
陈氏叹口气,“我的性子虽然不惹事,却也不是个能受委屈的,她有个小姑子,就住在巷子里,今年十六,长相就不说了,可她偏偏看中我家那不成器的,这小姑娘心里爱慕,我也不能怎么样,是吧?可她不该去官学门口堵人啊!”
“你说说,这我能忍?”
陈氏说到此处,声音微高,张李氏忙拉了拉她。
纪桃一直沉默听着,闻言只道:“这是那姑娘不对啊。”
“可不就是这个话,我听要好的人跟我说了,当时我没相信,毕竟关系人家姑娘名节,我当时也没有上门去闹。可是看了几回,那可不就是真的吗?”陈氏的声音压低,语气里的怒气却丝毫未减。
“我家那不成器的,还当人家是邻居家的小姑娘,有说有笑的,当时给我气得,我上去就是一顿揍。”
她说得好笑,纪桃努力按捺住,才没有笑出来。
边上的张李氏已经捂了嘴,露出的眉眼都是笑意。
“更让人生气的是,他还给我拦。”陈氏怒道。
“你当时上去就是一阵抓挠,可不就是得拦嘛。”张李氏笑道。
纪桃也觉得,若是那于秀才真不知道小姑娘的心思,自己妻子上去就对着老师表妹一顿抓,肯定得拦着才是正常反应。就算是知道,这也不能众目睽睽之下对老师表妹上手啊。
“可他不拦还好,这一拦我不就更生气吗?”陈氏理直气壮反问。
见张李氏笑得实在开心,陈氏瞪她一眼,笃定道:“这事情没落到你身上,要不然你也生气。”
“那后来呢?”纪桃比较好奇官学对这件事的处理。
“后来,我们俩亲自上门给人道歉,又送上了二两银子的药费,此事才不了了之。但是她家的人每次看到我都要冷嘲热讽一番。”陈氏有些黯然。
“说我是妒妇,我承认,我就是妒妇,要是他真对不起我了,我倒是不要紧,我儿子怎么办?”陈氏叹口气。
看向纪桃,叹息道:“你们还年轻,你又长得好,自然不必担忧这个。”
说话间,纪桃已经到了家,“两位嫂子,要进来坐坐吗?”
张李氏笑着拒绝,陈氏见纪桃丝毫没有因为方才的那些话对她疏远,高兴道:“改日,我们住得这么近,总有机会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