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156元
吴真捏着缴费单, 仔细对了几遍。
对于1998年,算得上贫苦的家庭, 这个费用贵得让人咋舌。
她躲到厕所里,掏出小包包里的钱, 来来回回数了很多遍,自己的存款,加上从吴轻闲枕头里拿的钱, 一共才一千五出头。
他们一路从县里的医院, 辗转到了市里的, 这还是来到临州市的第一天, 才办好住院手续。
之后还有几支进口的抑制剂从省里运过来, 到那时, 对她来说,更是一笔天价了。
吴真轻轻倚靠隔板门,一股子绝望从脚板心升腾而起。
……
“要命呀, 你看我怎么这么苦命哟!”女人一拍大腿,哎哟连天的叫唤。
吴真抱着肥橘,下意识退了两步, 以免被她抡起的肥硕胳膊给波及到。
“小姑娘, 实话给你说吧,我家两个儿子, 一个女儿, 两个读高中, 一个读初中。丈夫前年从工地上摔下来, 摔断了腿,我也就是个居委会大妈,全靠收那点点房租过活……”大妈哭哭啼啼地嚎起来,周围渐渐聚集了看热闹的人。
人们不约而同地盯着少女那张过分好看的脸,看个不停。
“可我听说,你借居委会便利,买了二十多套房子,是整条街唯一买得起CHANEL的女人。”吴真说着,橘的猫尾巴不怀好意地扫了扫大妈肩膀上那只印有chanel标牌,大大的“编织口袋”。
大妈心底一紧,两只爪子扯住吴真衣角,转移话题,从另一个方面开始攻略,“你看看我这地段,这装修,这热水器……”
“嗯,明明才建十年,就糟蹋得跟二十多年的老房子一样。”吴真面不红心不跳地打断她。
大妈眼皮直跳,只能承认眼前的姑娘,脸皮跟自己一样,深不可测,“好了,咱们明人不说暗话,要租房可以,一个月最少九十。”
她说出这句话的时候,深深感觉心口被挖了狠狠一块。
“阿真,这里均价一百,我们现在是赚到了!”橘经历过一场杀价大战,露出老干妈一样慈祥而兴奋的笑容。
吴真笑而不语,饶有兴致地定定盯着大妈看了半天。
大妈被那股目光看得心发颤,咬了咬牙,一拼命,”八十五,不能再少了。”
“七十五。”少女笑起来,短刺刺的头发,在阳光下牙特别白。
就这样吴真以市价七点五折的价格,租到了医院附近的陪护出租房。
这个价格其实已经在吴真的承受范围之外了,要知道,在九十年代,一个普通乡镇的工人一个月也就百来块钱。
租好房后,吴真又跑回医院看了一趟吴轻闲。
少年还在昏迷,这几天一路辗转,他的病情又加重了。
不过好歹在医院,他的伤口得到了很好的处理,血型匹配之后,开始了不间断的输血。
吴真轻手轻脚给他盖好被子,又雇了临时的护工,让其在他醒来之后,买一些周围营养的米粥。
做好这一切后,吴真抱着橘,一步步离开了医院。
“你说,上次任务给我那三次无敌好运,我可不可以用来抢银|行?”少女认真思考着这种可能性。
现在要控制住吴轻闲的病情,起码需要上万块钱,她如今才十四岁,手不能提肩不能抗,到哪儿去弄这么多钱啊。
外公外婆是不要想了,他们明知吴轻闲的病,宁愿把钱投入舅舅的无底洞,也不愿意花钱给轻闲治病。
如今他们既然看到自己和吴轻闲两人一起消失了,就应该猜到了七八分,所以她也不怕他们会胡乱担心。
反而,她忧心他们会找来舅舅,把两个人抓回去。
摇摇晃晃的公交车使了过来,吴真抱着橘跳了上去。
售票员看见猫先是一惊,又被眼前的女孩震慑得说不出话来。
真漂亮啊,四肢修长,皮肤黝黑,剪水双瞳,一头杂乱短发掩不住精致绝伦的五官,或许还没长开,这样的长相,比画报上的明星还漂亮。
……
“苏先生,对不起,我们暂时ab型的血浆我们只能暂时到县里的医院去借,可能要等上一天左右。”主任亲自前来,抱歉地对身前的男子说。
“我们的采访今天下午就开始了,必须在下午两点钟之前,把血浆运来。”一群摆弄器材,为首的年轻男人冷冷地道。
“那我再向隔壁市几家医院借些来,苏先生您放心,一定赶得及的。”主任揩了揩额头的汗。
这名叫做苏行的年轻记者含着金汤匙出身,基本在宁省是横着走的,这家医院的大半资金来自于苏家的资助。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苏行犹自不放过主任。
他于一年前毕业于国内著名大学的新闻学院,毕业后不愿继承家业,反而回本省的电视台实现理想。
近段时间,他一直在跟进一个血癌患儿的募捐新闻,半个星期前,他就给这家市级医院打好招呼,届时会做一个实地采访。
“昨晚来了一个血友病遗传症患者,腿部大面积擦伤,反复大量出血,出现小西瓜大小的血肿。”主任顿了顿,“在VIII因子浓缩剂送来之前,必须大量输血,不然血流干,这孩子的命就没了。”
“说来也可怜,昨晚还是个比他小的女孩子背来的,听说是下面的安荷镇来的,多远的路啊……两个小娃娃的家长都不知跑哪儿去了。”
苏行挑了挑眉,直觉里面有可挖掘的故事。
”啧啧,苏先生你不知道啊,那个女娃娃长得哟,可真是漂亮啊……”主任话还没说完——
苏行脑中浮现起两个小孩相互扶持的画面,连主任的话也未听清,就打断了他,“主任,带我去看看那个患者!”
苏行随着主任到了吴轻闲的病房,病床上的少年微微蹙眉,曦光跳跃在他的鼻梁上,长长的睫毛撒下一片麦浪一般的阴影。
苏行盯着那张清秀的面容,心底暗自策划着下一个报道的雏形。
……
另一边,吴真所做的公交车经过一片百货商场区域,她抱着猫下了车,径直往商场里走去。
临州市富饶而发达,这里地处江南,水流遍布,佳人在畔。
女人们爱好时装与打扮,商场与展会非常流行。
吴真看着上面招聘模特的标准,心里给自己鼓了鼓劲,进了管理部去找相关负责人。
恰好,那个负责人非常好说话。
负责人看了她的脸一眼后,便问她,是不是暑期来勤工俭学的。
吴真顺梯子往下爬,赶紧说是。
那负责人挥了挥手,找来化妆师,说是目前正在进行一个服装展会,让她到后台去试衣服。
临走时,负责人又多看了吴真两眼,说了句,“小姑娘,你可真漂亮啊……”
吴真听了,善意地朝女人笑了笑。
她当然知道,少女时候的自己有多美。
穿了这么多世,上一世的夏侯月怀已经是十分好看的皮囊了,依旧没有吴真本尊长得精致。
少女时代的她受着整个小镇男孩们的追捧,她记得初中第一次去县里读书,教室的门差点被慕名而来的少年们挤垮掉的震撼场景。
化妆师一边朝吴真的脸上涂着劣质化妆品,一边感叹她的天生丽质。
吴真只是不在意地笑了笑,她的美貌,带给她登顶娱乐圈的荣耀,同时,何尝不是无尽的灾难。
不知为何,以前不愿回忆的那些事,最近总是浮现在脑子里。
看着镜子里戴了假发,长发飘飘的自己,吴真的脑海里,回忆起十六岁那年独闯横厂影视城的情景。
那时候自己带着满腹的愧疚与绝望来到那个无数人称之为梦想的地方,因为容貌过分的出众,总是会被分配到一些有台词的炮灰角色。
然后,她理所当然被排挤了。
以前一起吃过饭、喝过酒、畅谈过梦想的那些姑娘们联合起来,妄图把她封杀在龙套阶段。
她也是倔,一心想着吴轻闲最后的那些话,咬着牙敲开了一个副导演的门……
吴真重重闭上眼睛,她从没有后悔过自己的决定,只是……现在这么肮脏的她,如何才能面对一如少年样,干净清澈的吴轻闲呢。
她被画上厚重的妆容,穿上最新款的连衣裙,站在会场整整五个小时,珍惜又珍惜地把赚到的一百块钱揣进怀里。
模特行业就是这样,靠脸和青春吃饭,赚得钱也自然比其他行业多很多。
五个小时过后,吴真换下裙子和头套,草草签了未来几天的合约,连妆都来不及卸,就抱着橘往公交车站赶。
她怕吴轻闲醒来的第一时间,看到的人不是她。
一人一猫去往车站的路上,橘忽然瞟到了一个红黄相间的店面。
“喵!!”橘赶紧咬住吴真袖口。
“怎么了?”吴真低下脑袋。
“阿真,小生似乎想到了一个,比抢银|行更好的方法。”橘的眼中闪烁着诡异的精光。
“抢珠宝店?”吴真扯了下嘴。
“笨!买彩票啊!”橘一个肉垫朝吴真挥去,正中少女胸口。
word天,橘回味了下那诡异的手感。
居然瘦得凹下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