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天气也真是奇了怪了, 都下了多少天的雨了,地里一遍遍的放水,就怕把苗苗给泡坏了。”
山上的小村庄没什么休闲活动,像这样下雨的日子, 不少女人聚在一块缝补衣裳纳鞋底, 男人们则是去村委那个的空房间里搭上几张桌子, 打打牌,消磨时间。
原本山里的老人预计这雨也就下个两三天的时间,可现在已经是第五天了, 天阴沉沉的,空气中都是水汽, 十月份近十一月份, 山上已经开始转凉了, 渗骨的寒, 尤其是一些抵抗力差的老人, 把家里的大棉袄都背出来了。
“嘶, 你们还别说, 这天气凉的也太快了, 晚上不点盆火炉子睡觉都不踏实, 都不像是以前大冬天的冷, 这股寒气就像是从骨子里渗出来的。”
老根头穿着棉袄围着围巾,以往这样的打扮起码也得十二月份了, 可现在, 即便穿的那么保暖, 他都觉得阴冷,连嘬了两口自家酿的高粱酒,给自己暖暖身。
“老叔,我看是你身子骨不行了吧,趁这两年多攒点钱,给你儿子买个媳妇才是正经,别到时候蹬腿了都没抱上孙子。”
林有才嘿嘿笑着,打出一副炸弹,在所有人的注目下又出了最后两张牌。
“给钱给钱。”他嘿嘿笑着。
“呼——”
一股凉气直往脖颈钻,林有才赶忙往后看,可他身后一个人都没有,似乎只是他的错觉。
“你还别说,这钱我真就攒够了。”
老根头的话把林有才的思绪拉了回来,他也没多想,看着一脸自得的老根头笑着问道:“怎么,这些年住在你家的那个小年轻给了你不少钱吧?”
村里的人都觉得老根头运气好,这些日子接连下着大雨,山上的路都不好走了,没人愿意在这个时候上山,看不到什么好看的景色不说,还容易出意外。
老根头家那个年轻人可是在下雨前来的,为的就是等天晴看日出,他已经在老根头家住了五天了,加上每一餐的伙食费,还有洗澡烧水的费用,起码让老根头赚了八九百了,眼见这天气好不来,要是再住一段时间,好家伙,地里一年的收成他都赚到了。
五德村的土地不多,又多是贫瘠的山地,通常除了自家的口粮外卖不了多少钱,会打猎的,还能跟那些收山货的卖一些野味,啥都不会的,一年靠土地挣个两三千,已经顶了天了。
“嘿嘿嘿,也是老头我运气好,正好靠那个后生攒够了买媳妇的钱。”老根头笑笑不接腔。
“有才,你帮我跟赖三说说,给我留一个屁股大好生养的,别把好货色都让山下的那些村子挑完了。”
林有才一边抓着牌,一边点头,对这事他和他大哥都很上心,村里人不知道,其实他们每买一个媳妇,他和他大哥都是有抽成的,比如一个卖了三万的女人,他们兄弟俩就能抽三千,这也是为什么他们兄弟从来不种地,日子却过得比谁都滋润的原因。
“不过这两天可联系不上,不知道是不是大雨天信号塔那里出了什么问题,电话都打不出去了,等哪天雨停了,我和我哥下山去让人看看,你放心,保证给你留一个能生儿子的。”
林有才想着从昨天起家里的电话不知道为什么都是忙音,手机也没了信号,只是现在雨那么大,他和他大哥也不愿下山去,就这么拖着了。
以前村里也不是没出现过这个状况,有时候山下的人会发现,把信号塔修好,有时候就得他们自己去催,不过无所谓,山里人用那些玩意儿的机会少,打打牌喝喝酒,对他们而言可比其他事情有意思多了。
老根头得到了满意的答复笑的眼角的皱纹更深了。
他等儿媳妇等了二十多年,也不差这几天了,他就求着这下雨的日子再长一些,从那个后生身上再赚个一两千的,这么一来过年的钱都有了。
******
“大嫂,饭烧了没?”
林有才往手上吐了一口唾沫,数着手里的一把零钞,整整四十多块钱,都是他一下午赢来的。
“烧了,还蒸了一条鱼,煮了一锅骨肉汤,你大哥已经喝上酒了,就等你呢?”林有德的媳妇比他小了五岁,因为连生三个闺女,在这个家里有些抬不起头来。
林有才的媳妇争气,给他生了一个儿子,是林家的独苗苗,林有德对这个弟弟好,未尝没有想要那个大侄子帮他养老的意思。
两兄弟估计知道自己做的这些事见不得人,在林有才的儿子开始懂事前就把他和他妈送去了县城念书,兄弟俩凑钱在县城买了一套一百多平的商品房,生活费给的足足的,每个月两兄弟就去县里看他几趟,联系联系感情。
至于林有德的三个闺女就没那么好的福气了,女娃娃不值钱,能让她们吃饱饭就不错了,念啥子书,等到年纪了就嫁人换一笔彩礼钱,就但当是她们对这个家的贡献。
说来也可笑,村里人心心念念的都是儿子孙子,因为一个家里养不起太多孩子,生出来的女婴一部分因为生病不愿花钱治病死,一部分才刚出生就被扔到后山或是便桶里溺死。
等他们的儿子孙子长大该娶媳妇了,他们才发现怎么连个适龄的姑娘都找不出来,一个个就咬牙花钱买个媳妇回来,周而复始,恶性循环,却没有一个人发现根头上就错了。
林有才对这个大嫂没什么尊敬的,一个带把的都没给他们老林家生出来,这样的女人还给她一口饭吃就不错了。
他哼着小曲儿走进了屋,屋里点着火盆儿,暖呼呼的,他哥已经喝上酒了,看到弟弟来了,往炕里头挪了挪,让他脱鞋上炕。
大骨头炖的很香,林有才直接上手拿了一根啃,吃的满嘴油,还不忘喝口酒。
“老根头凑够钱了,我们起码能赚这个数。”
林有才比划了几根手指,林有德一下子乐了。
“小宝前些日子不是说想要一个爱派得吗,正好给他买一个。”
林有德可疼自己那个亲侄儿了,只是听他说了一嘴,就记心上了,他不知道那个叫爱派得的是什么东西,不过村里人买两个媳妇,应该就够钱了吧。
“嘿嘿,那小子有福,摊上一个这么疼他的大伯。”林有才嘿嘿笑笑,这占便宜的可是他亲儿子。
“那也是小宝自己争气,每次都考第一名,将来考上大学,咱们林家脸面有光啊。”
林有德将碗中的烧酒一口饮尽,忽然间,房间里的灯霹雳巴拉一阵响,然后就灭灯了,屋里一下子暗了下来。
“估计是灯泡坏了,哥,你有备用灯泡吗?”林有才放下酒杯,将原本盘着的双腿解开,摊到炕底下去穿鞋。
“啊!”
他忽然惊叫一声,差点没把林有德给吓尿了。
“有......有东西拽我脚......”
冰冰凉凉的,林有才浑身鸡皮疙瘩都起来了,浑身僵硬的对自家大哥说到,都不敢低头看。
“你酒劲上头了吧?”林有德白了弟弟一眼,他爬到炕头,从柜子里翻出一根蜡烛,然后用随身带着的火柴点燃。
“一惊一乍的,底下的炕都是封死的,就是有鬼,她还能钻炕底下来抓你的脚不成。”林有德可不相信这个世界上有鬼,他就想着是弟弟的错觉。
“脚上有什么东西,别自己吓自己了。”
他下炕看看弟弟的双脚,干干净净的,啥东西也没有啊,这时候林有才刚刚感受到的那刺骨的阴冷也消失了,他想着或许真的只是自己的错觉。
鼓起勇气低头一看,还是他的脚,也没多出什么不该有的东西来,他松了口气,穿上鞋正打算问他哥家里的备用灯泡放哪儿的时候,一抬头,就看到烛光下,大哥的身后,一个浑身血淋淋的女孩,睁着血色空洞的眼睛,冲着他笑。
“啊啊啊啊——”
这一下林有才是真的吓到了,一股腥臊的味道在房间里弥漫,他的脸上血色尽退,尖叫着,踉跄着朝墙角躲去。
“有才,你干啥呢,再闹大哥和你急了啊。”
林有才这反应太异常,林有德觉得心里毛毛的,嘴里骂着他,却也没有胆子往后看。
他弟弟到底看到了啥,会露出这样的表情。
一秒、两秒、三秒......
林有德咽了咽口水,觉得嗓子发干,身上忍不住冒起了虚汗。
“呼——”
一个凉气从后颈处泛上来,林有德的心都凉了一大截,他不敢动,两腿站站,心里头直骂人,这么大动静,他婆娘和几个丫头都是聋了,也不进来瞧一瞧。
脖子痒痒的,像是被指甲划过的感觉,心都提到了嗓子眼,林有德眼珠子向下瞟,可是视角盲区啥也瞟不见,只是感觉到,那玩意儿似乎越来越往脖子里戳了。
“阿弥陀佛,阿弥陀佛”
他连念了两句佛号,猛的一转身,挥着拳头就往后头猛砸。
什么都没有,幽暗的环境里,只有一团空气。
林有德虚脱的瘫倒在地上,已经顾不上吓得发抖的弟弟了,直接往门外冲出去。
******
“那些人脏,茵茵是乖孩子,不能沾那种脏血知道吗?”
晏褚待在自己的房间里,他站着,一个穿着白裙子的小姑娘坐在椅子上,乖乖的将双手放在他的手上。
说来也奇怪,她无法碰触晏褚的实体,可是只要晏褚想,就能碰到作为虚体的她。
此时晏褚拿着一条干净的帕子,很有耐心的帮她一根手指一根手指的擦拭,每次刚擦完的时候,手指会呈现漂亮的白色和粉色,只是过不了多久,黑气再度弥漫,又会变成腐败的颜色,指甲也残缺不齐。
小女孩眼神空洞,她不明白眼前这个男人的意思,可是却下意识的听他的话,露出一副做错事的委屈和心虚。
“擦干净了,看我们茵茵,多漂亮啊。”
他们面前是一面梳妆镜,晏褚来的第一天,就仔仔细细把这镜子上的灰都给擦干净了。
镜子里,只有晏褚一人的倒影,小女孩却拉着他的手看着镜子笑了,不知道她又看到了什么。
那些脏污的东西啊,不能由干净的人动手,他们的血太脏,会污染纯白,罪恶就该由罪恶消灭。
晏褚的嘴角微微向上扬,他不会动手,妹妹也不会动手,就由他们自己走向地狱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