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顾绮等诸人在这边各怀心事,说着彼此关切的话,军士们押着谢芊并郡主府中诸人,收拾着似儿的尸身,独独都忘记——或者说是无视——一个人。
只不过今天,从头到尾彻底被人无视的谢茵,第一次庆幸自己被无视地彻底。
华服早就沾染了泥土,发髻已经散乱,但谢茵只蜷缩一旁,觉得自己快要死了。
她爹教给过她,听见不该听的、瞧见不该瞧的,会死的。
说来和谁说理去?她不过就是来找人参加万寿宴的,怎么就卷进这是非中了?
谢茵在心中反复嘟囔着,好容易瞧着事儿了了,也不敢多看谢芊一眼,见有军士终于将目光投在她身上,忙不迭站起身来,也不理妆容,而是强撑着带了怯意的体面,开口道:
“既然无事了,那我可要走了,你们也不必送我了。”
谁打算送你了?
军士们的脚步停了一下,虽然没继续往前,但也拦在她要离开的路上,一个个龙睛虎目的,吓得谢茵声气都不敢大了。
鸯儿横扫了她一眼,目光带着冷意,缓缓道:“县主今日在这儿,是为了什么?”
“当然是来寻芊……寻她去万寿宴的,哪里想到会这样。”谢茵梗着脖子道,“她的事情我一概不知的,你们别想胡乱冤枉我。”
贺松寿打了个呵欠,高挑眉毛打量着她,正色道:
“确实,好歹也算是从小见大,县主虽然沽名钓誉,倒没有这造反刺杀的脑子。”
“你——”谢茵反应了一下,拿不准他是骂自己还是维护自己,却听见略一停顿的贺松寿,继续道:
“但郡主,可是真有造反刺杀的胆子。”
简言之,没脑子的蠢大胆。
此类人物绝大多数时候,于大局而言毫无杀伤力,反而是给敌人送人头的,却又能在些古怪的犄角旮旯里,达到数倍于所谓“聪明人”的破坏力。
更何况,相较于无父母的谢芊,谢茵的背后,可有个善战带兵的父亲。
河朔郡王谢时,成名于镇守漠北,如今在胶东一带卫海,属于宗室里少数能得昭明帝青眼的人。
而能得昭明帝青眼的宗室,也就剩他这一个活着的了。
贺松寿虽没和蓬莱乡打过交道,但自谢霁回京后,听了不少那些人的事情,是以也知道,蓬莱乡很喜欢对昭明帝看得上的人下手。
如此,不管谢茵有没有牵连在内,暂时扣下,比留她在外胡来,再牵扯了河朔郡王安全些。
鸳儿与他想在一处,对着谢茵翻了个大大的白眼,转身吩咐军师道:
“请了县主,一并看管起来。”
说罢,都不多看她一眼。
她本就天生傲脾气,这段日子为文正消瘦之后,脸颊上那点儿中和了傲气的团团肉都没了,再一不笑,小家碧玉瞬变高岭之花。
谢茵当下就慌了,见军士们拿着绳索就要捆她,连连后退跌坐在地,四肢胡乱扑腾着,口中叫道:
“我什么都没做!你们要做什么!你们别过来!救命呀!我要找我爹!我要找我爹!”
若此时有旁人听了,怕是要以为军士要对她做什么似的。
只是鸯儿手下的黑鸦军,四成为女子,现在去拿谢茵的,自然也都是女军。
这下,连那几个军士也嫌烦了,一拥而上,按腿按胳膊的,先绑了再说。
鸯儿根本不管她们如何行事,见谢霁已经坐在车边,扬鞭打算走了,便道:
“三公子也小心些,接下来怕是要忙些日子,没空见面,末将在此先恭喜了殿下吧。”
就在今晚的万寿宴上,在昭明帝封新皇子为禄王的圣旨之外,还有一道真正的圣旨,便是重立谢霁为太子。
只有极少数人知道此事,鸯儿作为陆程养女自然也听过,只是不知道具体内容而已。
昭明帝自然知道谢霁今儿要做的事情,所以只要他在万寿宴上出现便可,谁知道今儿谢霁直接就来抓人了,连万寿宴都错过了。
如此,那道圣旨自然也读不成了。
昭明帝那人于这上面想是不会纠结,不过鸯儿依旧觉得错过了那场面,有些可惜了。
顾绮在旁听见,忽然想起来自己知道的那位两立两废的太子,没来由想笑。
太子这行业,从来不好当呀。
谢霁并没什么笑模样,只握紧了马鞭,低声叹道道:“本来,该是挺喜的。”
可现在,喜从何来呀?
鸯儿甚少听见他出悲音,目光直接越过他看向面色苍白的顾绮,直觉他们两个之间,果然有天大的秘密瞒着她。
她正要问的时候,军士们已经谢茵并她的哑婢往外去。
谢茵还在挣扎,那一直很乖顺的哑婢却在到了车旁时,忽然挣脱开军士们,扑在谢霁脚下,张着嘴,发出了“啊啊”的声音。
谢霁吓了一跳,低头疑惑地看着她。
刚还在反抗黑鸦军的谢茵见状,心中突得一跳,有些不好的预感,立刻就要过来和平常时候一样打她,口中骂道:
“你这贱人,要做什么!”
哑婢被绑缚的手只抓着谢霁的袍角,全然不顾黑鸦军的拖拽,一双希冀的眼睛看着他,继续发出意义不明的声音。
“谢兄。”顾绮的脸在被车帘遮了一半的阴影里,看不清表情。
“先放开她,”谢霁吩咐道,低头问道,“你有话想与我说?会写字吗?”
哑婢立刻拼命点头,费力地从怀中掏出一封血书。
谢霁刚要接,鸯儿却先一步接在手里。
“公子当心。”
血书被打开,那上面的内容,连旁边伸脖子看的贺松寿,神色都变了模样。
谢霁看罢,木着脸将血书扔在谢茵脚下,问道:“你,还有什么话要说吗?”
血书之上,写的是谢芊如何与谢茵密谋刺杀的事情,提到了蓬莱乡叫铁面与断指的两个人,还写明了谢芊家中的密道,还写了谢茵如何盗用河朔郡王的印信,贪墨军士抚恤的事情。
谢茵立刻就慌了,疯狂要去撕碎血书,口中道:
“我没有!我没有!三哥哥!贱婢冤枉我!”
车上的顾绮见状,嘴唇轻颤刚要说话,那哑婢却抬起头看向了她。
而后,她双膝跪好,向着车上的顾绮,连叩三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