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山一程,水一程,山水迢迢路遥遥。
前半句是纳兰性德的,后半句是琼瑶的,词人写下这些句子的时候,多是忧思无奈、惆怅情伤,而顾绮如今用这词儿,纯是为了字面的意思——挺远。
不过虽然路远,但他们一行人走得不快也不慢,闲适且洒脱。
尤其是谢霁,按理说做了这么大的事情,闹出了那么大的动静,一路上,单是江南与京城间来往的八百里加急驿马,就见了十多次。
偏偏只他,事不关己一般,两车并行在路上,他卷起车帘坐在边沿上同她说话,目光都不会多看那些驿马一眼。
顾绮没有多问,想来皇家事,内廷事,天家父子事,她管不起,也不当管。
谢霁这人看着安静稳重,君子之风,贴了长须就能充书斋里的大儒,但结识以来,顾绮深知此人心性跳脱、健谈,但说话也极有分寸,如沐春风的那种。
他给顾绮说了不少京中的风土人情,偶尔也会说起宗室的事情,尤其是如今在京的那些;还会说起四境之事,只几乎没提过的,就是镇南侯府的事情。
之所以说是“几乎”,是因为她问过谢霁在蓬莱乡的发现,谢霁说了许多之后,又说在岛上,没见到半点儿镇南侯相关的痕迹。
虽然顾绮看出他有所隐瞒,但在这事情上,很相信他。
因为二当家死前的那句话,也让她觉得蓬莱乡与上官仲的关系,当不是很大。
所谓狡兔三窟,幕后人汲汲营营了十几年,怎可能只有一处蓬莱乡?又怎可能只有一个二当家?
而谢霁不说的,想必又与谋逆有关,但她毕竟只想查清楚自己的身世,所以不听也罢了。
她自然也将二当家死前的话告诉了谢霁,结果说到“谢昀”二字的时候,谢霁的脸都吓成了灰白色,不管不顾地越过车来就捂她的嘴,小声道:
“这是父皇的尊讳,贤弟以后可千万不要提起,连那字说到了也要避讳,被人听见了,可是大不敬的罪过,哎,我再给你说说吧,说起来父皇的兄弟……”
又是一连串的宗室姓名,盘根错节的关系。
听得顾绮脸都成了苦瓜。
皇家的亲戚数不清。
倒是平七叶有时候也顺着谢霁的话,补充些其他。
一路行来,直到了这一年的五月初二,方才到了京畿府境。
可是如今越靠近京城了,谢霁却越来越沉静了,有时候顾绮不经意回头,会发现他的神情带着些许愁绪。
顾绮没问,只他不爱说话的时候,她便和平家姐弟聊聊天,若他们说的话有趣,倒是能勾起谢霁如常的笑意。
……
如今,是石榴花开之季。
京郊多处的庄子上,都是这等艳丽的火红,与京城一代数年流行不衰的石榴裙,相映争辉。
最是好时节,最是好风景,最是好年华。
当今毕竟国才三代,八十余年而已,昭明帝行伍出身,开疆定盟至今依旧壮心不已,恰是帝国锐意进取的拓张时候,没有国之暮年的死气沉沉、循规蹈矩,所以便是对女子的拘束也没那么紧。
又因为当今四境开关,夏朝与域外互通有无,什么丝绸茶叶瓷器等传统的就不说话了,便是民间工匠所做的小玩意儿在域外也颇为紧俏,还有那有眼光的,拿着域外的工艺和本朝工艺结合,制出的东西拿到域外去很是畅销,白花花的银子便就这么流了进来。
如此一来,夏朝的经济甚是稳当,而京畿府是天下脚下,国之大成,自然更加繁华了,还没进城呢,顾绮都时不时能看见些洋玩意儿了。
比如方才就有个穿杏色衣衫,石榴红裙的姑娘,正和同车的小姊妹炫耀着一把蕾丝制成的洋伞,同行者目光中羡慕,口中却说“又不能遮雨,要它何用?怪没意思的。”
再比如那边凉亭里,外面围了一圈家丁守着,坐着几个梳高髻儿,左不过二十岁出头的新嫁妇,正神秘兮兮画西洋画儿的鼻烟壶给人看,说是夫君送的。
嗯,西洋画的女子没穿衣服,几个女孩子一边看捂着眼看,一边还偷偷低笑。
不过当然,这玩意儿翻山越岭地到了这里,价格都是数倍的,玩得起的多是达官显贵、乡绅富贾之流,绝大多数的老百姓还是和顾绮在其他地方看见的一样,普普通通,过着寻常的日子,不过大约因为住在皇城根儿下,看着的确比其他地方显得傲气些。
顾绮靠在车壁之上,边赶车边看外面姹紫嫣红的人与景,觉得有趣,又觉得与这样对待景致相比,许多事情都不算事儿了。
她果然希望能这般闲散度日,反正她有钱。
说来穿越至今虽然奔波,但她的确实财运不错。
不过再一想,自己穿越以来拿到的钱,好像都是……她目光灼灼地侧过头,隔壁车中的谢霁。
眼前这个大腿给的。
不过当然啦,她拿得心安理得,只是这么一想,她发觉自己竟也算得上正经吃皇粮的人。
顾绮想着,不觉笑出了声,看谢霁的目光和看金饭碗似的,整得本自沉默的他都不自在了,摸摸脸问道:
“我脸上可有什么不妥?贤弟这是怎么了?”
没不妥,就是有矿。
顾绮心里想着,不由笑得更厉害了,口中道:“没什么,我就是在想,这刚到京畿府境内就这等热闹了,待进了城,指不定要热闹成什么样子呢。”
谢霁不疑有它,接口道:“我喜欢外城,不但有百戏看,有许多小吃,人也是形形色色的,小时候出宫,我在那些地方一坐就是一天,可有意思了。”
“哦?什么好吃的?谢兄给我说两个嘛。”
谢霁谈性依旧不高,和气道:“等我回去列个单子给你吧,我听说芝麻极善烹饪,想必也会喜欢的。”
“成,那我等着谢兄的单子。”
二人正说着,忽得顾绮听见了前面有骏马疾驰而来的声音。
大约又是驿马吧,她没在意。
岂料,谢霁抬眼看见来人是谁,立刻坐回到了车内,放下帘子之前对她道:“咱们在这儿分开吧,到了京里千万保重,若遇到难事儿,还按着以前的法子寻我就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