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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当家穿着一身新制的锦缎衣衫,绣着祥云与*字的纹样,足下、腰间、头上所踏所戴均非凡俗之物,看起来根本不像海盗,而像个富贵的地主老财。
除了脸。
绫罗绸缎裹身,配上那张脸,只能是丑得更有特色。
顾绮对上了他那幽深的眼睛,笑得特别和气,起身一整凌乱的衣袍,重新披上斗篷,口中还笑道:
“哎呀,二当家竟然亲自来迎?多礼了多礼了。”
在自己的地界,二当家自然底气十足,只是尊容有限,怎么都笑不出个“和气”样子,只好语气更客气些,侧身道:“应该的,还请大人上岛吧。”
甫出船舱,海岛特有的广阔又幽闭的气息扑面而来,平七叶长这么大第一次见上海岛,自然多了一份好奇,站在甲板之上往岛上看去。
只这一眼,便彻底呆住了。
这是个海岛?
她怎么瞧着,非但港口比嘉兴府还要繁华一些,便是远眺那街景,都昌盛地远超嘉兴呢?
“这是……什么地方?”她忍不住,脱口而出。
顾绮也装个震惊的样子,边往下走边左右瞧着,咋舌道:“天惹!这地方……海外仙境呀!”
二当家看了她一眼,着实分不清她这话夸得是不是真心。
咋舌头还打结了呢?
且当真心吧,毕竟两个小丫头在他的地盘,能翻出天吗?
他语气得意了些:“大人说笑了,此处哪里及得上天朝上国之繁荣。”
顾绮眉毛一挑,又左右瞧瞧,立刻只认吾乡的忠君爱国模样,正色道:“哦,原来这里不是我大夏的地方?那是及不上我夏都城繁华之万一。”
二当家梗了一下。
此话怎么接?
大家都是奔着阴谋造反去的人了,你怎么还要装呢?!
他心中不屑,面上却科科笑着:“大人又说笑了,这里自然还是夏朝地方,只是远在海疆之上,靠海吃海罢了。”
顾绮脸色又好了些,装模作样地背着手,踱着四方步往船下走。
岛屿连海的地方,都是港口,大大小小许多船只靠在岸边,来了又走,一眼望不见头,其中有可跨洋而行的商船,有近海捕鱼的大船,还有那富户的画舫私船,也停靠期间。
如今已是傍晚时分,船上下来的人非富即贵的样子,领着奴仆小厮往岛上去。
周围的四个小岛,藏在薄雾之中,时隐时现,更有仙山之感。
顾绮面上再不在意,内心都不得不感慨,怪道这些人打算搞死翁县令的局,是直接放火烧了漕粮,而不是抢劫。
这般繁华之貌,是不会太在乎那十几船的粮食,而只在意动静闹得大不大。
翁县令究竟是摸到了他们什么死穴之上,才会如此?
此时,三人已经走下了海港,有饭庄的店家本还想要拉个生意,可是一见她们旁边跟着的是二当家,脸色都是一变,纷纷噤声退后,与那些船工一样,纵然眼对眼都装没看见,干脆地忽略了他们。
二当家引她们停在了一辆香樟木马车之前,因着到了此等他们就是王法的地方,所以这马车着实多有逾矩之处,连拉车的马都是四匹。
“大人,请吧。”二当家笑道。
顾绮没有立刻动,左右看看四周:“哎呀,这车我坐了,可就是杀头的罪过呢。”
二当家笑得和陈年老痰卡在喉咙一样:“女大人说笑了,如今咱们做的事情,哪件不是杀头罪过呢?”
顾绮潇洒一笑:“也是。”
说罢,又回头又看了一眼繁华的港口,看起来像是感慨风景,内心想的却是谢霁。
这岛上风光这般意外,对谢霁那样的生面孔反而是好事,她暂时不必担心他会被发现。
只不过天灵灵地灵灵,还请前任太子千万省心些,千万不要生出:“既然查到了那贼人的老巢,索性一把火烧他娘则个”之类的中二傻念头。
……
马车穿街过巷地走着,虽然因为岛屿土地有限,所以街道只能容两辆马车并排,但路边繁华,却丝毫不减。
酒肆茶舍赌坊;青楼勾栏中男女皆有,只凭君好;各色斗戏场中,竟然还有斗牛与斗马的场所。
别人瞧着是热闹如斯,顾绮瞧着是耳朵疼。
太吵了,各种兴奋的呼喊之声,让她的耳朵很不舒服。
马车一直向前行,直到至岛中央一大片空地之前,热闹之声才渐渐远去。
而眼前,是一个巨大的庭院,越过院墙,可见其中的房子高墙飞檐,甚是壮观。
庭院四周的看护,或流动或固定,都是那背着长刀的海盗杀手,看向顾绮和平七叶的眼神,全都像看死物。
不是死人,而是死物。
平七叶忽然觉得这些人,个个都像是那天要勒死自己的人,畏惧之心再起,便小心翼翼地往顾绮身边靠了靠,紧张地抓着药箱。
这种时候,只有这立身之本方能让她和缓一二。
顾绮站在院门口环视一圈,笑指门口站着的人的长刀,笑道:“平儿你瞧,要杀你和楼氏的人,就是用这种刀呢。”
“大人。”平七叶差点儿滑倒,推了她一下,嗔怪道。
岂料顾绮又对着二当家呲牙笑着:“嘉兴府的时候,他们还想杀我呢。”
二当家刀口舔血半辈子,从没见过顾绮这样说话的。
结盟之事,各方自然都要两个面子情,哪儿这等不管不顾的?
不过敢放这么个疯癫癫的小娘子在前,不但是因为她的确有些本事,想她背后之人,必然也有完全把握。
自诩才智过人的人,总容易想多。
二当家呵呵笑说:“之前的事情都是误会,你我既然已经要结盟,那些不愉快的事儿,就莫要再提了吧。”
“哎,我没苛责,”她笑道,“否则也不会听说大当家病了,就真将平儿带来了。”
“是,大人仁义,所以还平姑娘进去吧。”二当家皮笑肉不笑的,“莫让大当家等急了。”
顾绮抬脚就往里走,嘴中却道:“平儿,虽然是瞧病并结盟,但也要警惕些,免得他们摔个杯盘碗盏的,咱们吃亏。”
“……”二当家打了个趔趄,愤懑之情,从脸上的每一道疤痕里往外渗出。
忍住,为了主家,为了结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