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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明挨打的人是他,狼狈又可怜的。
可不知怎的,顾绮有种错觉,仿佛这个哑少年,才是赢的那个。
她还想要说些什么,忽然外面吹进来一阵冷风,自她的脖颈灌了进去,冻得她一哆嗦。
忘了,她下来的时候解开斗篷了来着。
当下,顾绮顾不得那灰衣少年,而是抱着胳膊仰头对着楼上道:
“芝麻,冷,斗篷。”
芝麻一脸不高兴的样子,胳膊上搭了三件斗篷,手里抱着手炉跑下楼,先将手炉按在她手里,而后边给她披斗篷,边嘟囔道:
“现在知道冷了?方才跑解马似的疯什么呢?没见少爷这般性子,劝不听。”
“好了,”顾绮抱着手炉,贴在自己冻得冰冰的脸上,“我看你这不是挺高兴的吗?”
芝麻做了个鬼脸,这才扑哧笑出了声。
她二人在这儿旁若无人的开心,那位有钱少爷只盯着自己衣上的泥点子,脸色阴沉得,能凝出好几斤石油的感觉。
他的新衣服,脏了。
心口有种翻江倒海的感觉,他想要洗澡。
“喂,”有钱少爷忍着恶心,开口愠道,“你是什么人?竟敢动手伤人?”
顾绮听他倒打一耙的,挑了下眉头,缓缓转头看他,脸上的笑容里,染上了嘲弄之意。
二人对上了眼睛,本事满面怒色的有钱少爷,此时才看清楚顾绮的面容。
身高,腿长,纵然裹了三件斗篷,依旧藏不住的细腰,芙蓉面,桃花眼,嬉笑嗔怪都自带无尽风流。
他看得痴了,身上的泥点子也忘了,伤了他手下的仇也丢了,只剩眼中藏不住的惊艳之色。
就见顾绮永远带着笑意的唇轻启:
“你的人说,他误了你吃饭?”
昆山玉碎,凤凰之音,带着年轻才会有的生机,纵然含着怒,都会让人觉得韶华为君留。
壕少爷呆呆地瞧着顾绮,满脑子的赞美,但不代表他的手下人也呆了。
只不过其他人慑于她诡异的身法不敢动,而色厉内荏的丫头们,吓得已是花容失色。
“你,你怎么敢?”一个丫头躲在少爷身后,声音比方才那孩子的哭声还尖利。
顾绮面色更沉,一手揉着耳朵,另一手伸出食指放在唇边,做出个噤声的手势。
“小声说话,否则,我将你拔了,给你家少爷做茶点。”
平静的声音,气势因为她刚才一招制敌的举动,而更足了。
那丫头吓得慌忙闭了嘴,甚至忘记了这话便是她方才说的,不过是还回来罢了。
顾绮将眼睛从她的脸上移开,再次看向有钱少爷:
“他误了你吃饭,你的人也误了我吃饭,所以,既然你的人能动手,那我打你的人,自然也使得。天道循环,报应不爽,莫不如是,对吗?”
只是,连顾绮自己都没想到,这番出口之后,有钱少爷的脸上,竟然绽放出个笑容,直达眼底,和眼中的惊艳融在一起,足以放晴外面的天。
“是小生的错,”他站起身,端正地长揖及地,恳切道,“在下薛辰生,御下无方,至唐突佳人,还误了小姐饮食之乐,还请赎罪。若小姐不嫌弃,便由小生宴请小姐一顿,可好?”
气势绷得很足的顾绮,差点儿就此岔气。
哈?
他在说什么?!
……
薛少爷这话一出口,他的丫头、小厮并蓝衣护卫,看向顾绮的目光登时不一样了,尤其那两个丫头顿时没了惧色,还从上到下打量了她一番,露出了名为暧昧的目光。
至于二楼的周笙、张桐,顾绮身旁的芝麻,还有店中的客人、掌柜的、哑少年,都怔怔地看着顾绮,屏住呼吸,以至于店外的风雨肆虐之声,更清晰了。
薛辰生浑然不觉他的话投下了怎样的惊雷,已经直起身来,甚至没管顾绮皱起的眉头,赤诚道:
“不知小姐可否赏光?”
顾绮看着他那胸有成竹的表情,在心中长叹一声。
这位壕,你很犀利嘛。
她突然想起了文正说过话:惯在花丛里打滚的人,一眼就能看出她这男子装的,不真。
是个花丛里打滚的少爷。
心下这般想着,她左右看了看四周,像是在找什么。
找了一圈之后,她看了看芝麻,方才反问薛辰生道:“这位少爷,在同我说话?还是在同我的丫头说话?”
薛少爷笑意更浓:“和小姐说话,也和芝麻丫头说话。”
越看越好看了。
绝对是嘉兴府中,可排在第二的美人。
一个男装小姐,带着个小丫头,小厮,并一个管事,如此风雨天儿流落在外,要不就是落难,要不就是门庭寥落,打算投亲靠友。
那凭我的风流,又在这野外,得一饭之情,定然是可以的。
岂料,对面的顾绮已经沉了脸,喝了一声:“你放肆!”
还在肖想同席时该说什么的薛少爷,不意顾绮会这般,刚一怔,就听见芝麻接口:
“你胡说什么呢?这是我们家大人,海盐县新任的县令!”
虽然顾绮之前说过,不要叫她大人,但眼下对面不按常理出牌,也只能搬出身份来了。
薛辰生的笑容彻底凝固在了脸上。
谁?
县令?!
他眯缝起了眼睛,上上下下着实打量了顾绮一番,着重在她的腰臀之上,看了好久。
看完之后,笑容已经敛起。
他抻了抻衣上的褶皱,厌弃地掸了一下碍眼的泥点子,冷道:
“小姐,是当小生瞎吗?”
“你——”芝麻刚要说话,顾绮伸手拦住了她,开口道,“怎么?少爷还不信吗?”
“呵呵,”薛辰生冷笑道,“我给你面子,你就要借梯子上房吗?海盐县新任县令,可是昔日的探花郎,虽说京中盛传是个风流的,但也不过是个手无缚鸡之力,任人摆布之辈,小姐这般身手……啧啧,便是装,也要装得像话些。”
他说着,复坐在椅子上:“冒充官吏乃是大罪,小姐可要三思呀。”
顾绮嗤笑一声,理了理鬓边的掉落的碎发,缓缓道:
“薛少爷真是我最讨厌的一类人。”
“哦?太有钱吗?”对面的人自下而上看她,语带讥讽。
“不,”顾绮笑盈盈地摇摇头,“是不肯信我说话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