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顾绮不知道自己刚到下蔡,就被人加了全新人设,只自得地绕过渡口前的石头牌坊,眼前全是与六凉县不同的景色。
六凉县地处南疆边境,与外邦货通有无,繁华之下带着异域风情;而下蔡地处中原腹地,为货通南北之地,中原文化之貌贯穿其中,颇觉巍峨气象。
顾绮饶有兴趣地沿着大路小巷穿行,挑拣着路边小贩、临街商家、穿街货郎的种种货物,最终买了半斤瓜子儿,边走边磕,壳儿则扔进了十文一条的手帕扎成的布袋里,环保又解馋。
只不知是不是错觉,她总觉得似乎有人在看自己,目光或猜疑或鄙视,可等她寻过去的时候,看自己的那些人已经先躲开,同别人窃窃私语了。
“是那人吗?”
“是吧?挺像的。”
“怎么觉得更秀气了?还白了点儿。”
“小白脸嘛,都这样。”
小白脸?我吗?耳力出众的顾绮越听越糊涂,磕着瓜子儿还不忘偷偷摸下自己的脸。
她这张脸那么好看,英气中还带着纯真,温柔里带着风情,怎么就小白脸了?!
还是说……林昭?
可那位林大人的外形,堪称君子如玉之典范,哪里像小白脸?
再说了,有那么像吗?
她轻触眼角下的一点朱砂,感慨世人的眼神不好,顺手将背在身后的斗笠盖在头上,阻住众人的目光。
就在这如影随形的窃声议论中,顾绮已经走到了下蔡最繁华的中心,仰头看着眼前的建筑。
三栋小楼,重楼叠檐,豪华又气派,挂的招牌上明晃晃地写着四个大字:
四通票号。
招牌是隶书写成,其上还雕刻着金灿灿的大钱币,一看就特富贵豪气的那种。
顾绮默默将瓜子儿收好,擦擦手,正正衣帽。
不愧是皇子皇孙开的买卖,气派地她都不好意思磕着瓜子儿进门了。
……
如今,票号内有七八个客人,或昂首挺胸、或满脸愁容,穿着打扮富贵的、普通的皆有,高柜内坐着的是有经验的老人,而迎来送往的小伙计一色是十七八岁,都穿着绸缎衣,个个笑得乖觉。
顾绮刚进门,便有个小伙计迎了上来,拱手笑道:“这位少爷发财,可是来兑银子的?”
“不忙兑,”顾绮说着,将斗笠摘下背在身后,笑说,“我是来找你们这儿管事的。”
小伙计一看她的脸,先愣了一下。
眼前这位少爷,长得未免太好了些。
他只识些许字,满心赞叹却说不出文绉绉的词形容,只觉眼前人虽然面嫩,但举手投足间洒脱且不轻浮,比偶尔来店里找老板的那些京城人,还要令人敬重。
可听口音,此人显然不是京城人,倒与南来的客人口音略像,尤其是尾音格外明显。
小伙计盯着顾绮的脸看了好一会儿,见她笑盈盈地不说话,方醒悟自己失礼,忙垂首作揖道:
“客人找我们掌柜的有何事?客人说说,小的也好去回禀。”
顾绮本欲将玉佩拿出来,想了想还是谨慎道:“在这儿不方便说,小哥儿只管帮我通传就是。”
小伙计犹豫了片刻。
按说这种无信无证无凭的空口白话,他不该去通传的。
但眼前这小少爷的模样,又实在突出得不像普通人。
神使鬼差地,小伙计还是应了一声:“那,还请客人在此稍等。”
……
掌柜姓张,是个四十多岁、白净面皮的胖子。
富态的脸和富态的肚子,轻易低不了头,低了也看不见自己的脚。
如今他刚刚午休起床,抱着肚子坐在床沿上,打呵欠时,脑中想的全是今晚吃鳝丝面呢?还是鱼脍呢?
忽听小伙计通传说有人寻他,还以为是太子派了人来,忙催刚端水进来的小丫鬟服侍漱口更衣,口中问道:“是常来的哪位?”
“不是常来的,也不是京城的,是个小公子,大概是南面来的。”小伙计道。
正为主家整衣的小丫头听见,回头看了他一眼,满面的疑惑。
张掌柜胳膊还抬着呢,呆站良久才晓得自己没听错,油光水滑的胖脸上顿时挤出好几层皱纹,反问道:
“是谁?”
小伙计这才发觉自己的话多么可笑。
是呀,他怎就那么听话地跑上来通传了呢?
哪儿来的底气?!
“就……就是个公子,要见掌柜的,”他的声音越来越小,“小的看那人长得不俗,所以就……就……”
张掌柜脸上的肉颤抖着,眼看就要发作,刚为他理好腰带的小丫头,忙将桌上的吃食端在他嘴旁,俏音道:“主家尝尝,这是厨下新请的扬州师傅做的点心。”
香气将张掌柜的愤怒扼杀于无形,他捡了一块吃了,闭着眼睛品了半天,方点头道:“这厨子比上个是强些。”
小丫头趁他沉迷美食,冲小伙计做了个鬼脸,显得那么娇俏可爱。
“可通报了姓名?”待吃了两块点心,心满意足的张掌柜才又问。
小伙计缩着脖子:“没,小的就是看人长得不俗,比大姑娘小媳妇长得还好看。”
张掌柜和小丫头的脸都垮了下来,各自不高兴自个儿的。
小伙计脖子更往回缩了:“但也不是兔儿爷的那种女气,举止特别大方,而且小的总觉得有些眼熟,但想不起在哪儿见过。”
张掌柜被他形容地更懵了,不过也被勾起了好奇心,便瞪了他一眼道:“若不是什么重要的人,我就把你这个月钱的都扣光!”
这话,让小伙计彻底无精打采了。
小丫头憋着笑,趁着张掌柜抱着肚子下楼的时候,偷偷拧了一下他的胳膊,没有很用力。
小伙计不敢喊疼,揉着胳膊,蔫头耷脑地跟张掌柜下楼去了。
他的月钱呀。
……
楼下,顾绮正无聊地看着周围,再抬头时,就见一个长了脚的肉球从楼梯上挪了下来,正圆的脸上堆着笑意,口中还道:“是这位客人要见张某?有礼,有礼……”
正仰头的顾绮,刚好和他对上了眼。
当下,张掌柜最后那个“礼”字,就被吞在了喉咙里,险些咬到自己的舌头。
好看是真好看的模样。
眼熟是真眼熟的感觉。
在哪儿见过来着?怎么记不起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