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容安兴致很好,墨琚不无惋惜地道:“早知道你喜欢这个,跟我去军营多好。据何挚说,军营里今晚也安排了焰火,还是很盛大的焰火。”
正说着,一声巨响,从军营的方向传来。门窗皆被巨响声震得一颤,地震了一般。
容安大惊:“怎么回事?”
墨琚倒是不慌不忙,搁下筷子:“出去看看先。”
推门出去看时,却原来是军营那边升腾起漫天的焰火,火树银花一般,染透半边天。
“是哪个有才的,居然搞出这么盛大的焰火来?”
墨琚答她:“军中么,自然多的是会造火药的人才,制几朵焰火又算什么难事?”搂住她的肩头,嘴角浮出点戏谑的笑:“怎么样?是不是后悔没有跟我去军营?”
容安白他一眼,“你也没有说军营有安排这个啊。”
墨琚:“其实,我也是方才去过之后才晓得的。”
容安笑道:“你这个军中主帅是不是就管打仗的事呀?”
墨琚理所当然的表情:“这种琐事,自然下面的人自己安排就好了。”低眸看向容安,商量的口吻道:“要不,现在带你去?不过两刻钟的路程。”
容安道:“不要了。焰火这种东西,远观其实比近看更视野开阔。”
墨琚便回房中搬了两把摇椅来,在廊檐下找了个赏焰火的好位置,又去房中找了两个绒毯来,两人便坐在摇椅上,盖了绒毯赏焰火。
漫天的流光飞舞,变幻成形形色色的花样,忽而似繁花团团簇簇,忽而又似星子散落一天,忽而又皆消散,天空归于黑寂。
墨琚握着容安的手,温声道:“可是好看?”
容安歪着脑袋看他,恰逢一阵绚烂焰火盛放过后,天空归于沉寂,她的声音在夜空里听来格外清晰:“莫不是你故意安排给我看的吧?”
墨琚半真半假地笑道:“嗯……如果是这样的话,你会不会很感动?”
容安想了想,道:“我会觉得,你很骚包,是个做昏君的材料。”
“……那,不是我安排的。你只是跟着军中士兵沾了个光。”
容安审视地看墨琚,“为什么我总觉得,你在撒谎?如果是你安排的,承认就好了嘛。你墨琚什么时候在意过昏君的名声,是不是?”
“过去是无所谓,现在可不行。因为有你和儿子,我总不能让人戳你们两个的脊梁骨,说你的丈夫,墨适的爹爹,是个大大的昏君。”
墨琚神情一本正经,语气却轻松的很,话说的半是调笑半是认真,容安听来却是满心的酸楚。如果他从来没有遇到她,那他的生活会是什么样子的呢?
他一定会是一个伟大的君王。他会将墨国治理得国泰民安富庶强大,墨国会称霸纪王朝。私生活也不会过得如此苦楚。他会娶几个或者更多女人,女人们会给他生许多个孩子,墨国的将来后继有人,不会像现在这样只有一个墨适,要独自一个人挑起墨国的社稷重担。
但这样的心事不能在墨琚面前讲出来。不然,让他听见,他会以为他的一腔真情,只换得她一番自怜自怨,那样会伤他很深。
容安瞥他一眼,抿着嘴道:“为什么我担着个祸水的名声,你却没有担这昏君的名头?这不合理呀。你要不是昏君,我这祸水是如何成为祸水的呢?”
墨琚摊手作无辜状,笑她:“是啊,你这个问题提的好。可见世人都没长脑子。每一个祸水的背后,都应该站着一个昏庸的男人啊。可很明显,我既不昏聩也不平庸,还是个年轻有为的君王,怎么就出来祸水说了呢?”
容安嗔怒:“本来想起这件事情来心里就怄火,你还这样故意气我。你再说,信不信我让你昏君的名声扬名天下?”
墨琚不怒反笑:“那样倒和你十分相配了。”
“……”容安瞪着眼睛,说不出话来,半晌,才说出一句:“可不就该这样,才不负了世人的一番非议。”说完自己先撑不住笑了。
一大片的焰火炫丽似大片的曼殊沙华,拖着细而长的绯红的尾巴,在漆黑的夜里绽放,渐渐散开去,紧接着又是大朵的灼灼牡丹,华丽堂皇,容安撇开眼去,望向夜空,“不同你胡说了,我要看焰火。不然,就浪费了某人的心意了。”
容安瞧得明白,这的确墨琚刻意安排给她的。虽是刻意安排给她,但满城的人都跟着享用了这一场焰火盛宴,赚足了一场欢乐。笼罩于池州城上空的战争的阴影,被这一场绚烂焰火冲淡到无影无踪。
墨琚他不过一个举手之劳,就能起到安抚民心的作用,顺便还取悦了他女人的心,果然是把搞政治的好手。
容安想想,觉得宽心不少。
除夕之后,便是新春的第一天,春节。容安昨夜看焰火吹了冷风,在新春的第一天,光荣地染了风寒。
军中的大夫擅长的是外伤,对于普通的风寒,算不上拿手但也是能够治的,但容安身子骨太差劲,身上又是寒毒未清,军中大夫开的普通风寒的方子,压根派不上用场。
容安想到嵇流风,不禁生叹:“也不知道嵇姐姐现在在什么地方,如果她能来,我身上的寒毒,大概不用太久就能完全清除了。”
墨琚道:“前些日子听说她去了黎境西北之地,已经派人去寻了。不过,黎境西北战火连天,又地域广阔,要找一个人,也不是太容易。需要辛苦你挨一段时日了。”
容安讶异道:“她去黎境西北做什么?那时她离开玉都,我托付她去伏遥城,她怎么会改道去了黎境西北呢?”
墨琚道:“这就不清楚了。大概,想去西北济世救人?毕竟,那里正在打仗。”
容安歪靠在枕上,道:“嵇姐姐倒真干得出来。她面冷心热,是个好人。”顿了一顿,忧道:“可是,大军马上又要北进,我这身板儿,跟着只会拖累大家。”
墨琚抬眸看着她,没有什么表情,“那你想怎么做?”明显是不高兴了。
容安忙安抚他:“你先不要激动,我也没说要干什么呀,就是牢骚一下而已。我再累赘,还能累赘得过墨适去?他都能跟着,我怎么就不能跟着了?”
墨琚像个孩子似的,绷起的脸绽出一点笑颜,道:“你这样想就对了。”端起桌上放温了的汤药,抿了一口,试着温度合适,便端给了容安,“尝过了,苦的。喝吧。”
容安哭笑不得:“是苦的还消你说?我都喝好几顿了,自然知道是苦的。你帮我把那个蜜饯准备好,不然我喝不下去。”
墨琚端了一碟子蜜饯过来,看着她一口一口将汤药喝下去,巴掌大的小脸儿苦得皱成一团,怜爱地捏了捏她的面颊,将一颗蜜饯填进她口中,笑道:“听说你昔年和褚移上战场的时候,无论受多重的伤,无论喝多么苦的药,都是连眉头都不皱一下的。怎的现在……”
容安嚼着蜜饯,口齿有些不清地打断他:“怎的现在这么矫情了?因为我有可以矫情的人了啊。”
近来越发地会说些讨好人的话。
墨琚果然被她的话打动,眼中点点笑意,趁机对她道:“明日就该出征了。晚些时候让婢女帮你收拾一下东西。到时仍旧你来殿后。”
温柔乡即是英雄冢,委实不能再耽搁了。
容安点点头,但也不无担忧:“先前攻下的城池,因为属于启国的偏远地区,拿下并没费什么力气,但越深入,恐遇到的阻力会越大,扶辛那边也应该快做出反应了,夫君率军,万事须得小心为上。”
墨琚在她身边坐下,握着她的一只手,埋到被子里,又将被子提了提,掖住她裸露在外的下巴颏,声音极其温和:“嗯,你放心。如今有你和墨适,我自然会加万分的小心的。”
容安亦放轻柔了声音:“有你在,我自然是放心的。只是,也不免担忧。扶辛本就不是好相与的,若是逼急了,他狗急跳墙,不知道会干出些什么勾当来。还有阳昊,那个名存实亡的昏庸天子,也不知道他究竟想干什么。照理,早该和扶辛撕破脸了,却至今还和扶辛藕断丝连着,也不晓得是为哪桩。”
墨琚劝她道:“你身体好的时候,我自然希望你能帮我分忧,可你现在病着,就不要再操劳这些事了。先安心养好病,日后有你大显身手的时候。”
容安嗔他:“哪个想大显身手?我更想躲在你身后,做个相夫教子的好妻子,可你就是不可我省心。”
墨琚便吃吃地笑:“你天生就是操心的命,所以才遇上了我。”
两句话就现了他吊儿郎当的原形,容安气得咬牙:“胡说!你这是本末倒置!我是因为遇上了你,才导致一辈子的劳碌命!”
墨琚便笑:“不都是一个道理么?”
“怎么能一样?”容安瞪直了眼和他分辩,才发现若认真叫起劲胡搅蛮缠,她委实不是他的对手,于是泄气:“罢,不和你争了。明日就要出发,你是不是有很多军务要处理?赶紧去吧,别在我这里耽搁着了。回头又被你连累个祸水的骂名。”
恰好何挚进来找墨琚,说有要事,墨琚才依依不舍地离了她这一处,临走前谆谆嘱咐她要好生躺着,不许再着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