满座气氛瞬时凝固。
傅容起身,走到管速身前:“唐鉴怎样?”
管速躬身施礼:“因为有防备,故而虽受伤,却无性命之碍,只是受了刺激,十分激动。”
凌渊站起来:“已经吃完了,就先散吧?”
众人没意见,冯少殷不像他们,他与杨肃无瓜葛,推说还要去岳母家接妻子,就先撤了。
长缨因为要早歇,遂跟冯少殷同路。
傅容自然得跟去看看,凌渊陪着他,一行人起身下楼。街口分了道,杨肃他们便直往五城衙门来。
衙门里已经点亮了灯火,牢狱设在西侧,已然来了不少人,黄绩周梁闻讯赶过来的,正率领衙役围护四面。
院中传来带着惊恐的呼喊,不必想,那便是才受过惊吓的唐鉴。
立时有负责宿卫的副指挥使过来禀报:“来的只有两人,一个行事,一人望风,看身手都不错,使的是剑,直奔唐公子而来。事发后他们撤走的也快,并不曾拖泥带水。”
说话间大伙已停在唐鉴面前,唐鉴坐在地上,背靠墙壁,面无人色,大夫正在处理他身上伤口。
杨肃看了下他的伤,伤在肩上,划了道长口子,猜想应该是刚下手时已经被发觉,因此失了手,不过伤口并不深。
“得亏是在牢狱里,若是放了回府,今儿这命就没了。”周梁言语里透着庆幸。
杨肃想了想,跟他道:“把他带到房里来。”
衙役烧了水,沏了茶上来,这边厢唐鉴已被带进来。
杨肃也给他设了座,等他情绪稳定了些,而后拿出几张纸给他:“这是唐公子两间铺子的入账记载,以及尊夫人开出的收讫。我想知道,唐公子给雪娘二十两银子的嚼用,是从哪里出的?”
唐鉴腰背抻直,刚刚才经历过刺激的情绪明显又有了起伏:“是,是……”
张了嘴,话却又总是说不完整,让人不知道他想做什么。
“唐公子有话最好直说,方才凶险你也应该看到了,倘若藏着掖着,不定还会有什么祸事等着你。”谢蓬支着扶手说道,“或者,你知道是什么人要杀你?”
傅容也看了过来。
唐鉴喉结滚动,目光凌乱而无神。
随后他抬头,伴着急促的喘息快速地道:“我不知道有谁要杀我,但是我几个月前去通州,遇到点事!”
“通州?”杨肃眯了眯眼。
“对。通州。”唐鉴道,“准确地说其实是通州与京师地界交界之处!
“唐家在昌山镇有庄子,我与几个同窗去庄子里赏花吃酒,那日沿着山路走,到了座叫做柳儿屯的村庄。
“上山后我们找了处破庙歇息,我进庙后头方便的时候,意外发现了后院墙角拿衣裳塞住的一个洞——”
“慢着,”听到这里杨肃出声打断他,“你刚才说柳儿屯?”
唐鉴抬头道:“是柳儿屯。那村子就距驿道不远,我们这些京师里长大的子弟,多是在京郊及通州一带有地产的,打小哪里没去过?
“更何况那地方距离我唐家庄子挺近,我记得清楚!”
杨肃迅速与凌渊对了下眼神:“你既然熟悉燕京地形,那可知附近有几个柳儿屯?”
“两个!”唐鉴喝了口热茶,心神也定了定,回道:“我这个是在南边,另一个在北郊。”
杨肃又看了眼凌渊,凌渊也皱起眉头。
“你在洞里发现了什么?”凌渊问。
“那洞里有许多银锭,当中还有两柄剑!”
“银锭有多少?可有刻字?”
“五两一锭的银子,分成好几个包袱,足有上千两之多,有刻字,是四年前朝廷拨给陕西的一批禄银。”唐鉴说到这里话语声又急促起来。“银子我是从黑市找人化开的。”
杨肃扭头:“天亮后去户部查查庆熹十八年拨往陕西禄银的数量及下落。”
佟琪应声。
杨肃又望着唐鉴:“那两把剑呢?”
唐鉴咽着唾液:“至于剑,看上去是普通的长剑,没什么特别,在下并非行武之人,也分辨不出来。
“剑在哪里?”
“……如果后来没人去过的话,那么应该还留在原来的洞里。”
杨肃顿了一下:“那你是当场就把银子挪出来了?”
“不,”唐鉴道,“原本我并非贪财之人,当时并未动那些银两,这银子藏在此处,又有凶器在侧,我猜想是匪类存放于此,也不敢动。”
“那你养雪娘的钱难道不是出自这笔钱?”杨肃问。
唐鉴沉气,说道:“一开始不是,我并不怎么迷恋风月,因此原先手头还有些余钱。
“到了今夏时,明显局促了,我鬼迷心窍,离不开她,又拿不出银子来养她,百般思虑无果,就又想到这个。
“约摸两三个月前,我回去碰运气,没想到银子还在,也无外人动过的痕迹,我心一横,就趁夜取了出来。”
说到这里他头垂下去,声音也低沉了。
然而很快他又抬头:“但是我取了银子回来之后,一直没有发生过任何事。”
“雪娘的死你没有起疑?”杨肃问。
“难道不是陈雄杀的她么?!”唐鉴反问,膝上的拳头也攥起来。
杨肃唇角微动,再道:“你既然有了横财,那么想必雪娘的妆花缎,定然是你买的了?”
“不!”唐鉴摇头,“不是我!我纵然宠她,又何曾敢如此大手大脚?
“她也不过是个贫家女子,每月有二十两银子予她,还不必出家用,已经足够了。那妆花缎不知是谁买的!”
杨肃凝了会儿眉,看向傅容。
傅容始终面色阴沉,显然对此也是无言以对。
杨肃让人把唐鉴先带了回去,然后看向傅容:“妆花缎不是唐鉴买的,那就是说确定雪娘背后有第三人。而唐鉴却没有怀疑过雪娘是第三人杀的,也没有怀疑过雪娘,说明这人手脚做的挺干净。
“一个手脚这么干净的人,却偏偏盯上了唐公子,还借刀杀人灭了雪娘的口,挑起陈唐两家纷争,如果这个人不是这笔横财的主人,真是让人想不出别的身份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