客栈大堂里,青衫少年和白衣少年,沉默对峙。
此时的小霸王,内心非常平静。
自从杀了好几个咒法境高手之后,这种周天境的玄修,他都懒得多看一眼。
如果那白衣少年拉开距离和他游斗的话,倒是有些麻烦,而现在两人相距不超过五步,容易有把握一出手就杀死对方。
他现在考虑的问题是,在天娇客栈闹出血案,还能不能在永春城呆下去?
在城里杀人,将受到城内执法队的追捕,容易大可一走了之,不过他身边的双马尾女孩的下场就没那么轻松了。
一来双马尾少女对他的态度不太友好,他不觉得少女会跟着他一起跑路。二来永春城就是少女的家,因为自己而害得少女亡命天涯,容易心里过意不去。
于是乎,他开始琢磨一个妥善处理问题的办法。
这一刻小霸王非常想念容小剑,他发现自己和容小虎一样,是那种专门负责动手的类型。至于动脑子想歪主意,还是容小剑比较合适。
遗憾的是,容小剑远在东土。
从今以后,小霸王必须独自面对各种问题,并且处理各种问题。
唯有亲身经历过这些,他才能够茁壮成长。
令狐娇娇还没察觉到她干爹手心都冒出了冷汗,这个不知好歹的刻薄女人愈发嚣张道:“王八蛋,你不是给我十息时间吗?现在我倒数失声,你若不下跪认错,今天别想活着走出天娇客栈!”
顿了顿,她得意洋洋地倒数起来:“十,九,八……”
双马尾少女立刻紧张起来了,她感觉青衫少年自信倒是自信了,可始终不肯动手,这一幕和她梦中的场景有很大出入。
娘西皮,看样子不动手不行了啊!
容易想起来想去,没想出不动手就能解决问题的办法。
他隐约有些明白了,自己注定是个要通过杀伐来解决问题的男人。
就在这时候,一个中年男子的声音传来:“娇娇,你怎么说话呢。咱们打开门做生意,来者是客。”
只见一名身体发福的小眼中年人从后堂走了出来,此人正是客栈老板令狐旺财,他对容易的态度很是客气:“小女年幼无知,公子不必和她一般见识。”
“爹……”令狐娇娇感到很意外,自从她有了周天境干爹后,客栈里的事情基本上都是她说了算,她搞不懂退居幕后的父亲为什么突然冒出来,而且对那青衣少年未免也太客气了。
“闭嘴,没你说话的份儿。”令狐旺财厉喝一声,显得极为威严。
开客栈的人,大多消息灵通,令狐旺财就是其中的佼佼者。
他听说过上午某个青衫少年大闹玉面楼的传闻,也听说了那青衫少年和东海四德中的张德开有点交情,还听说那少年和东海商会的萝雅小姐关系也非同寻常……为此令狐旺财特地守候在拍卖行外面瞧了瞧热闹,此刻一眼就认出了容易。
被父亲莫名其妙地吼了一通,令狐娇娇大感委屈,挽住白衣少年的手臂,嗲声嗲气道:“干爹……”
虽然她没明说,但谁都看得出来,她这是要让干爹替她做主。
白衣干爹正松了一口气,暗赞令狐旺财来得正是时候,解了他的燃眉之急,他再也不用服软对容易道歉了。然而令狐娇娇这一通撒娇,又让白衣干爹紧张起来,他开始对干女儿摆事实讲道理:“娇娇,你爹才是客栈的主人,他说了算,我不便插手。”
令狐娇娇闻言呆了呆,感到有些不对劲儿了。
在她的记忆里,她的干爹绝对不是个摆事实讲道理的人。
令狐旺财眼神示意女儿退下,然后对容易道:“两位客官,打尖还是住店?”
一看到令狐娇娇那便秘一样的憋屈表情,双马尾少女心里说不出的痛快。终究是少女心性,她调皮道:“掌柜的,不是说已经客满了吗?”
“嘿嘿……”令狐旺财一脸赔笑,吹牛皮不打草稿:“两位一看就是受海神庇佑之人,本来有个客人预定了房间,我刚刚收到消息,他已经死在了傀儡武士手中,那一间房也空出来了。”
“一间房?”少女很不满,说道:“我们要两间。”
令狐旺财脸上快苦出水来了:“我对天发誓,只剩最后一间房了。这位小姐要是信不过老夫的话,可挨个去查看,别的客房都挤满了人。”
双马尾少女沉思片刻,撇着嘴道:“好,一间就一间吧。”
令狐旺财擦了擦额头的汗珠,如释重负道:“多谢姑娘谅解,两位请跟我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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容易和少女所住的客房,实在有些惨不忍睹。
这是天娇客栈最小的一间房,房中只有一张椅子,和一张长八尺、宽约四尺的单人小床……
没办法,这的确是客栈里最后一间房了。
一男一女都有同样的打算,如今战况尚未明朗,先凑合着熬过今夜再说。
“姑娘,你睡床上吧。”
进了房间,容易坐在了那张椅子上。
“那你呢?”少女关切道。
“我坐这里就好。”容易没察觉到少女的态度变化,还以为少女和之前一样不爱搭理他,于是他也不想自讨没趣,说完就开始闭目养神。
这样的反应,看在少女眼里有种冷酷的感觉……
恰好少女心目中的完美干爹,就是这么冷酷的一个人……
少女坐在小床上,默默注视着他,不由得有些痴了。
尽管,容易并不是她的干爹,但是今晚在天娇客栈发生的事情,却让少女有一种找到了干爹的感觉。尤其是看到令狐娇娇吃瘪,又看到令狐旺财点头哈腰赔笑的时候,少女感到说不出的受用。
多少年来,她一直期盼着能出现这样一个男人,当他陪在她身边的时候,没有人可以羞辱她、欺负她,每个人都因为她身边的那个男人而尊敬她、羡慕她。恰好今夜发生的事情,和她的期盼相差无几,有那么一瞬间,她觉得他就是她的干爹。
换句话说,他不是她的干爹,却做到了青春岛的干爹们常做的事情。
少女走神了,心湖愈发的凌乱。
过了很久,她回过神来,看见容易依然在闭目养神。
这和她想象中出入太大,本来她印象中的小霸王是个死缠烂打的好色之徒,眼下有了孤男寡女同处一室的机会,他应该趁机做点什么才对……
直到看见床头的那面小铜镜,少女恍然大悟。
她终于明白,自己忽略掉的那个重点到底是什么了!
一直以来,她内心都把自己当成漂亮的女孩子。可在由于她常年戴着面具,在别人眼里,她实在算不上美丽,从来都没有男人对她产生过想法。
看到铜镜里那张平凡的小脸,少女总算意识到了问题所在,她不禁问自己:如果他真是个好色之徒的话,大可去勾搭那些容貌出众的女子,有什么理由来讨好她这个毫无姿色的女孩?
这让少女感到非常懊恼,她意识到自己误会他了。
也许,他真的只想报恩?
当这个念头冒出来,少女又回想起一件更加重要的事情。
寻常男子见了戴着面具的她,要么嫌弃,要么无视。而那青衣少年看她的眼神,说不出的热情,还有一种激动。也正是因为这样的眼神,少女下意识的以为对方怀着色心。
到现在她才体会到,那样的眼神,说明他从未嫌弃过她。
“不嫌弃你这幅长相的男人,才是真正的好男人……”
少女想起了母亲的那句话,娇弱的身体剧烈地颤抖起来。
如果说青衣少年和梦中干爹相同的长相,是一种外在的冲击。那么这种不曾嫌弃过她的眼神,则是一种猛烈到极点的内在冲击。
少女那颗心被反复冲击着,心里最柔软的地方受到了一波接着一波的触动。
“难道说,他……他真的是海神赐给我的……完美的干爹?”
少女久久无法平静,她越是回想今天的事情,越觉得容易没有嫌弃过她,反而任由她使小性子。这样的容忍,此前少女觉得他没有骨气,而现在,她的看法变了,认为他是在宠着她,就像她梦中的完美干爹宠她疼她一样……
“昨天我走了,今天他又找到了我,这……是注定的缘分吗?”
十六七岁的少女总有无数天真美好的幻想,此刻的少女也产生了这样的幻想。
她已经错过了一次机会,不想错过第二次机会了。
青春岛的女孩有个特点,当她们遇到中意的干爹的时候,往往会主动出击,不像中原的少女那样扭捏矜持……这一刻,少女居然选择了主动搭讪:“你……你睡着了吗?”
容易睁开眼,默默望着她。
被他清澈的目光注视,少女顿感做贼心虚,涨红了小脸,吞吞吐吐道:“你……你你你……你还没有说过你的名字……”
“哦。”容易恍然,答道:“我叫容易,容易的容,容易的易。”
少女扑哧一笑,突然觉得这青衫少年很有趣。
容易这次主动开口了:“请问姑娘尊姓大名?”
“我……”少女脸上的红晕极速消褪,眼中流露出一丝伤感,幽幽道:“听了我的名字,你会笑话我的。”
容易顿时有种同是天涯沦落人的感觉,还有种高山流水遇知音的共鸣。
因为他从小就被称作二狗子,自己也不喜欢这个贱名。
难道她跟我一样,被取了一个虎妞、驴丫、狗翠这样的贱名?
小霸王冒出了这个想法,于是安慰道:“姑娘,你不必介怀。其实我自幼体弱多病,我娘怕我长不大,替我取了个贱名,叫二狗子……”
“二……二狗子?”少女诧异地望着他,想笑又不好意思笑。直到察觉到少年眼里的真诚,少女被感动了,顿时不再拿他当外人,说道:“我跟你不一样,我们家族的女孩子,七岁之时方可有大名……可是我爹在我三岁的时候去世了,我到现在都没有大名。”
容易疑惑道:“刚才在外面的时候,大堂里那个女人,不是叫你宝小姐吗?”
这话好像戳到了少女的痛处,她很难为情道:“我……我……是这样的,我娘一直叫我小宝贝……后来……这就成了我的名字……”
“小宝贝?”容易怔了怔,这个名字确实很稀有。
“我就知道你会笑话我……”小宝贝低下头去,瘦小的身影透着难言的忧郁。因为她这个名字,多年来遭到了不少的嘲笑。尤其是令狐娇娇,无数次骂她丑人多作怪。
“我哪有笑话你?”小霸王实在无法理解女儿家的心思,他很认真道:“小宝贝姑娘,你这个名字很好听啊。我有个妹子,叫小甜甜。”
少女长这么大,头一次听到有人叫她“小宝贝姑娘”,注视着少年真诚的脸庞,她动容道:“真的吗?你真的认为很好听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