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轻尘的话不多,但却给人一种忠厚长者的感觉,他跟谁都能聊上几句,他就连对商吾秋也没有什么偏见,反而说商渊是个难得之人,他与江平年轻的时候就交好 ,不过他对江迁月也没有什么特殊的好感,只是说江迁月小时候他还曾经抱过他,江迁月感觉他跟一个搬家很久的老邻居并没有什么区别。
众人寒酸一番便去了正堂,沈剑南坚持让白轻尘坐在主位上,后者不管不顾一屁股就在主位旁边的位置上坐了下来,无论沈剑南说什么他全都当没听见,最后沈剑南也只好坐在主位上,不过他却只坐了一个椅子边,拘谨的像是私塾里听先生讲课的学生,他都是如此,沈剑南的五个儿子就连进屋的权利都没有了,只能站在门口瞻仰剑神的尊荣,反倒是白轻尘带来的那十二个人都进了屋,沈剑南准备了十二张椅子让他们坐下,白轻尘点点头说道:“既然如此,就让孩子们也都进来吧。”
沈剑南推辞道:“这如何敢?”
白轻尘笑呵呵地说道:“老弟你与我差不上几岁,你儿子跟我徒弟本就是平辈论交,哪有我徒弟在屋里坐着你儿子在外面站着的道理?”
沈剑南无奈道:“也好,既然剑神发话,你们都进来找地方坐吧。”
他的五个儿子如蒙大赦似的各自找了把椅子便都进来坐着了,反倒是江迁月他们四个一开始就坐下没有人管,毕竟他们都知道今日江迁月才是主角,今日这大堂坐了二十来人,那是前所未有的热闹,但是沈家的厅堂也大,估计再坐二十人也坐的下。
江迁月不由想到鼎剑阁远在京城,如今他们已经到了,天下盟就算要召集武林同道,那也应该就是这几日了。
众人坐定之后,白轻尘面色一肃,问道:“小江,听说岫云剑是你找到的,那轻云的尸体你可见了?”
江迁月道:“我当初验尸的工具遗失在蛮族部落之中,故而无法确定死者一定是白轻云前辈,不过那张手帕与岫云剑都是在尸体上发现的,尸体虽然已经风化,但却能看出他死时手中握着岫云剑不放,还特意将他藏了起来,想来也有日后可以让人凭剑认出身份的意思。”
白轻尘点点头,叹了口气说道:“唉,岫云剑轻云绝不会轻易送与别人,而且那幅血字也确实是轻云的字迹,他已经失踪二十五年了,但我依旧心中抱着一丝他还活着的奢望,直到接到了你的心,最后一丝希望也彻底落空,不过毕竟知道了他的下落,心里也踏实了不少。”
白轻尘说的朴实,但是其中压抑的情感不难感受,江迁月只得干巴巴地说一句:“前辈节哀。”
剑神摆摆手,道:“无妨,今日来正如你信中所说,是为了接轻尘回家的,不过蛮族所行之事天人共怒,即便没有轻尘之事,我亦要将其手刃!”
江迁月无奈说道:“这次我虽然是受沈府相邀,但也是为朝廷做事,前辈与家父交好,我江家的规矩想必您也知道……”
白轻尘听了之后,皱眉道:“那蛮族所行之事罔顾人伦,难道也要留他们一条性命?”
“既然他们所犯之罪十恶不赦,即便留条性命进京也难逃极刑,王法在前,天下为公,还请前辈见谅。”
江迁月不卑不亢的说道,杀白轻云的人很有可能就是蛮族之人,所以他现在几乎等于让白轻尘放弃亲手为弟弟报仇的机会,这一剑他等了二十五年,如今马上就要见到仇人,让他放弃自然心中不甘,各门各派的高手马上就要到了,其中也不乏精通奇门数术的,按白轻尘的意思到时候汇聚武林之力攻破蛮族并非难事,也就是说江迁月如今已经不是必要的人,但是他心中权衡再三,江平这些年为江湖付出多少他都看在眼里,如今让他做这过河拆桥的事,他也决计做不出来。
“唉!”白轻尘重重叹息一声,道:“我答应你对付那些蛮人,我只伤不杀,这是我最后的底线。”
“多谢前辈。” 江迁月道。
“不用多谢,不过你也要答应我一件事。” 白轻尘紧接着道。
“何事?” 江迁月问道。
“此事完成之后,你需与我回一趟鼎剑阁,轻尘的肉身还需再验一次。”
“这是晚辈分内之事,就算前辈不说,我还想叨扰一番呢。”
“嗯。” 白轻尘嗯了一声便不再提此事,算是默许了。
沈剑南本来以为剑神绝不肯善罢甘休,如果江迁月妥协,他便可以为女报仇,但最后妥协的却是白轻尘,他也只好是有苦往肚子里咽了,几个儿子似是想要说什么,都被他一眼给瞪了回去。
“好一句王法在前,天下为公!”
众人回头望去,原来门外不知何时已站了两个黑衣人,他们头戴斗笠看不清面貌,身边还站了一位沈府的下人。
“老爷,这两位爷方才不让小的通报。” 那下人说道。
沈剑南知道这几日到沈府的人都是些江湖中人,他们中有的沈剑南也得给三分面子,何况是一个下人,他挥挥手便让那人下去了。
那两人穿的都是粗布衣裳,就连脚上踩得也是草鞋,若不是手中拿着两柄乌鞘宝刀,看上去倒真像是种地的农夫,他们抱拳拱手道:“方才剑神与江家小兄弟说话,我们兄弟二人未敢打搅,故而便等到此时,多有得罪。”
沈剑南刚才自然看到他们二人,不过也没有打断剑神的话,此时便笑道:“二位何罪之有,快快入座,不过恕老夫眼拙,不知道两位尊姓大名?”
两人上得厅堂,又是抱拳行了一礼,他们似是不经意间撩起衣服下摆,露出里面一块铜牌,沈剑南与白轻尘看的清楚,均已知道对方身份,白轻尘倒是面色如常,沈剑南却只是皮笑肉不笑地说道:“两位大人请坐吧。”
他们也不计较,挨着江迁月找个位置便坐了下来。
从他们进来的时候,江迁月便看得出他们二人虽然都用刀,但一个来自四川叶家,另外一个分明是福建云岭的路数,不过二人行走之间都带着几分官家的风范,再加上沈剑南的脸色,两人的身份定是被朝廷诏安的江湖中人,这种人向来都在江湖上不吃香,若不是如今事情紧急,沈剑南当场翻脸也说不定,他们二人手中并非是绣春刀,那便应该不是锦衣卫,如此他们的身份也就呼之欲出了。
“两位从六扇门来,想必已经知道这里的事了?” 江迁月问道。
“嗯,何谈我等知道,云滇之事圣人也都知道,圣人说寻回金剑,江家做的很好。”那叶家弟子说道。
江迁月点点头,那位居庙堂之高,难知江湖之远,金剑之事若说有功也是龙玉生的功劳,不过这事等案子查明,他自然会在尸格之中写清,此时倒也不必斤斤计较。
“圣人还说,云滇之事务必尽快查明,祸乱苍生天理不容,蛮族一类绝不可姑息,定要拿进诏狱,查清底细。”
“圣上英明。” 江迁月低声说道。
他们如此低声的与江迁月说,便是不想省长,江迁月也知道他们多做密事,故而没有行那些繁琐之礼,只是他也听说过诏狱是个什么地方,对于进了那种地方的人来说,死无疑是种解脱,这也算给江湖中人一个交代。
“不知六扇门来了几位大人?” 江迁月又低声问道。
“此次一共来了兄弟三十人,我二人先来沈府打个招呼,也是为了跟你碰个头,其余的兄弟都在土司那休息,只等约定时间便进山了。”
江迁月点点头也没再说话,自这一日之后,第二日天下盟盟主方海岳便携其子方千重到了,与他们同行的除了天下盟的弟子,还有同在巴蜀的唐门家主带了七名弟子,看来传闻当中的“蜀中糖门,暴雨夺魂” 这次也将有幸得见了。
又一日,府上来了一群和尚和道士,其中道士们自是龙玉生的同门,真武七截之中便来了三位,算上龙玉生就有四人,可见武当派对这次的重视,而那些和尚自然是鼎鼎大名的少林寺,他们虽然经历了前武林时代的大劫,七十二绝技亦有所损失,但若非大报恩寺机缘巧合之下获得诸多秘籍,恐怕也难以撼动他们天下第一的宝座,这次他们由达摩堂首座亲领十八铜人助阵。
从这一天之后,江湖上名门正派之人便接踵而来,沈府上下热闹非凡,直到第五日头上人才到齐,这时沈府厅堂便坐不下了,他们只能在院中搭上凉棚,排下座席。这下高汤满座,有僧有俗,有官有民,有年过古稀的老人亦有未及加冠的少年,有豪气冲天牛斗的少年亦有巾帼不让须眉的女侠,有富家子弟也有丐帮中人,满满当当不下百人之众,各依靠江湖地位落座。
他们听了江迁月三人的经历,虽知蛮族凶险,但也知他们所行之事可恶,故而群雄激奋,好似要把蛮族尽灭,一刻也等不得了,江迁月又讲了只许伤不许杀的原则,坐下虽多有不忿者,但白轻尘与方海岳两人都同意江迁月的说法,作为东道主的沈剑南也没有意见,众人也只得答应。
这一日,一片乌云自北而来,遮天蔽日笼罩昆明,沈府之中杀气弥空,一场大战犹如箭在弦上顷刻而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