迫于日本人的压力,也为了不给武士会添麻烦,天性洒脱的柳泉索性辞了掌门,将八卦门掌门之位转让给师弟洛云,并亲自将八卦掌六十四手,悉数传授给了洛云。
洛云原本不同意,柳泉只说了一句话,洛云便只好依从。
柳泉说:江湖险恶,世道艰难,一个门派要有面子,更要有里子,你年轻有为,前途远大,正好当面子。我现在身上有命案,这个里子,就让我来吧。
因此,尹氏八卦门便有了两位习得全套八卦掌之人。
当然,如果算上宫宝田的话,那么就是三位了,只不过宫宝田的功夫是跟董海川所学,和尹福一脉,关系却不太大了。
从那之后,柳泉继续留在武士会任教师,洛云却看破了武士会中各个门派中间的芥蒂和私心,他感激师兄不但以命相救,更以掌门相赠,只是他深知若留在武士会,早晚惹出祸来,师兄弟两人,未必有好下场。
于是,洛云便辞别了师兄北上,在关外满清龙兴之地开馆授徒,传授八卦掌,并改名洛海川,取海川二字,以示对八卦掌祖师董海川的崇敬之意,同时也有立誓将八卦掌发扬光大的含义。
对于改名一事,也有不少人颇有微词,说他狂妄自大,欺师灭祖,洛云却不以为意,他觉得大丈夫做事,只求问心无愧,若心术不正,又岂是名字之过?
后来又过了数年,中华武士会果然起了内讧,导致几个武林高手离开,或返乡,或他走。
柳泉便是返乡的众高手之一,他回山东老家,带着两个徒弟沈骥和栾挺种地教拳,与世无争,一眨眼便是十几年。
谷若怀声音低沉的,讲述了这件陈年往事,说到柳泉返乡,便戛然而止。
因为再后面的事,他也不知道了。
听了这个故事,沈骥恍然大悟,先前许多不解之处豁然开朗。
难怪洛师叔的弟子众多,却没有一个学全八卦掌,原来洛师叔是念着当年柳泉师兄的相救之情,故意把这掌门的位子,留给师兄的弟子。
也难怪师父会留字条让自己和栾挺北上哈尔滨,投奔洛师叔,原来,洛师叔才是自己在这个世界上,除了师父之外,最亲的人。
只可惜,这一切他都知道的太晚了。
沈骥一拳击在地上,恨恨道:“洛师叔遇害,死的实在不明不白,谷老先生,您还有什么话说,还请一并告知,沈骥代表八卦门,谢谢您老人家了。”
他再次拜倒在地。
谷若怀仿佛淡笑了下,声音很轻,很慢的说了一句。
“洛海川究竟死于何人之手,我并不知道。但只要你能查明一件事情,凶手自然会浮出水面。”
“查明何事?”
“你要去查,究竟是什么人,阻挠杀……倭令……”
谷若怀的声音突然一颤,开始断断续续起来,同时身体也轻轻歪向了一侧。
沈骥一惊,急忙上前扶住谷若怀,道:“谷老先生,您说什么,杀倭令?那是什么东西,您这是怎么了,谷老先生……”
他连声呼喊,谷老先生身形一摇,又重新坐了起来,但在这刹那一刻,近在咫尺的沈骥已经看清,谷老先生的嘴角,沁出了一丝血迹。
“谷老先生,您这是……何人所为?!”
沈骥心下念头急转,立刻就明白了,谷老先生在自己来到这里之前,就已经身受重伤,他是强撑着,给自己讲完了刚才那个故事。
谷老先生面色惨白,脸上却挂着淡淡笑意,他摇了摇头,道:“不重要啦,我今年六十有二,活的也够本了。只可惜,手足相断,手足相断,悲哉,痛哉……”
沈骥急道:“您说的是什么意思,快告诉我是什么人下的手,您坚持一下,我这就找人给您疗伤……”
沈骥起身,要扶谷若怀,但谷若怀本就颇胖,此时更是身子沉重,一扶之下,竟是没有扶得起来。
“不必了,沈骥,你心怀天下,又是一副侠义心肠,将来必……有作为,但你……要小心,身边……”
他的声音越来越低,到后面竟是渐不可闻,沈骥急忙把耳朵凑了过去,才听到了谷若怀的最后几个字。
“……杀……倭令……密信……”
谷若怀的手指仿佛动了动,似乎像是要指什么,但刚刚抬起,就软软的垂了下去。
气绝身亡!
“谷老先生……”
沈骥浑身的汗毛孔都炸裂了,整个人如遭雷击,呆呆的愣在原地,望着谷若怀那带着神秘笑容的脸庞,脑中一片空白。
说好了讲出所知秘密的谷若怀,居然只讲了一个故事就死了。
这、这算什么?
但只是几秒的惊愕和发呆,沈骥便立即起身,走到门口,大声呼喊起来。
谷若怀在静室暴毙,死前只有自己一人在场,如果这件事再被扣在自己头上,那可就有意思了。
所以,他必须当面把太极门的人喊来,让刚才那个老者作证,大家把话说清楚,免得麻烦。
何况,谷若怀突然就死了,很多秘密还没有说完,杀人者是谁,谷若怀又因何而死,这些必须在案发的第一时间展开调查。
沈骥喊了几声之后,太极门众弟子闻声赶来,点起灯光一看,顿时大惊,寂静的院子里立刻充斥着种种喧哗之声,有人嚎哭,有人吵闹,有人喊着报仇,有人揪住沈骥,非要让他给个说法。
沈骥临危不乱,平静的讲了刚才事情发生的经过,众人哪里肯信,让人看住沈骥,检查谷若怀尸身,赫然发现,谷若怀的左肋下,不知何时被一把利刃贯穿,但他的衣服却没损坏,只是内衣未换,沁出的鲜血呈现出暗红色,沾染在内衣上,已经干涸。
还好还好,这至少说明,谷若怀受伤起码在几个小时之前,那就和沈骥无关。
服侍谷若怀的老者,已经在太极门做了十几年,他老泪纵横的告诉众人,谷若怀今天出门去吊唁洛海川,午后归来脸色就很难看,把自己关在屋子里,也不让人进来,因此他也不知谷若怀究竟什么时候受的伤,又为什么受伤之后不言不语,一个人硬撑到现在,才不支去世。
但这一下午到现在的时间里,他可以肯定谷若怀都在屋子里没出来,也没有人进去,所以,必定是在外面出的事。
沈骥凝望着谷若怀平静祥和的面容,想起刚刚他还在给自己讲述师父过去的事情,不由泪如雨下。
太极门众弟子更是悲恸不已,原本谷家二老就少了一个,如今又没了一个,正是群龙无首,太极门的招牌,恐怕以后也挂不下去了。
沈骥强忍悲痛,给谷若怀磕了几个头,便和太极门弟子商议谷若怀后事,以及调查谷若怀死因的一切事宜。
一番议论后,首先排除的就是报官。
现今的官府也好,警察局也好,都是一群吃人饭不干人事的东西,报官的后果也无非是不了了之,多费许多口舌,还不如自己调查处理,反倒要利落一些。
第二,暂时封锁消息,秘不发丧,然后急报镇武镖局的黄炳章,让他派人前来处理。
谷家二老和黄炳章交情颇深,消息一到,黄炳章立刻带人前来,先是封锁了太极门周围,严查任何可疑之人,同时黄炳章亲自出手,查验谷若怀尸身。
镖局子平日里干的活,除了保家护院,护送贵重物品,就是协助官府处理各类突发事务了。
因此,黄炳章做这些事轻车熟路,很快便查出了结果。
他告诉沈骥以及太极门众人,谷若怀左肋下刀伤,至少在六个小时以上,但由于人刚死,血液先前一直流动,这个具体时间无法确定。
再就是,排除了自杀的可能。
因为一般人要拔刀子自杀,通常都是捅心脏,要么捅肚子,一切一划,内脏破裂,神仙也难救。
可是谷若怀这一刀的位置,自己要想刺入很吃力,他也不可能选择这个位置给自己找麻烦。
最后黄炳章总结,这一刀,要么是谷若怀和人动手,对方刀法刁钻诡异,所以才能以这个稀奇古怪的角度刺入谷若怀身体里。
要么,就是有人趁谷若怀不注意,从侧后方偷袭,并一击得手。
但这种说法也有让人不解之处,那就是,谷若怀既然受伤,为何回到太极门只字未提,刚才见到沈骥,他慢吞吞的讲故事,也压根没说自己受伤的事。
如果是受人偷袭暗算,或者跟人比武受伤,他又为何不提对方是谁?
总之,谷若怀之死,扑朔迷离,疑云重重。
沈骥望着渐渐冰冷的谷若怀尸身,长叹口气,仰望黑暗中的苍穹。
此时,风雨骤然急了。
一道闪电,撕裂黑夜,惊天动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