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位小姐,请问你有事吗?”男人嗓音冷淡,看苏媚的眼神也很冷。
是那种以全世界为敌的冷漠,就像披着一身尖刺的猛兽,从里到外都是冷血无情,看一眼就让人觉得遍体生寒。
苏媚倒是没觉得有什么害怕的,只是稍微有些失落,她刚才差点以为她看见了……
看见了沈焰。
同样都是坐着轮椅,同样都是西装革履,同样的气质矜贵,一个背影就差点让她奋不顾身上前。
结果终究是她痴心妄想了,这世上,哪有那么多突然的久别重逢,
苏媚勉强按捺下心中的沮丧,装作无视的对眼前的男人抱歉道:“不好意思,认错人了,差点将你认成了我一位朋友。”
商决只是冷言冷语道:“难不成你的朋友也跟我一样坐在轮椅上?这世上怕是难得有跟我这么相似的废物。”
不过又是个找借口接近他的女人罢了,而且借口还极其蹩脚。
这话苏媚可就不爱听了,你觉得自己坐在轮椅上是废物,可她家沈焰不是啊!
“坐在轮椅上就是废物?先生未免太过妄自菲薄了,这世上有那么多身残志坚的人,岂能以废物一概而论?”
“连独自行走都无法做到,必须要靠着轮椅还有机会移动,到处都是可怜同情的目光,不是废物是什么?”
商决对这个突然出现的女人嗤之以鼻,应该不过又是个想通过鼓励他,来获得他好感,进而让他刮目相看的女人。
想接近他的女人实在太多,用过的招数没有一千也有八百,他早就已经看透了。
结果,商决万万没想到的是……
苏媚她,不太按常理出牌。
她听完他的话之后,竟然颇为赞同的点了点头,“嗯,先生,你既然觉得自己是废物,那就是废物吧。我只是说坐在轮椅上的,不能以废物一概而论,毕竟我那位坐在轮椅上的朋友既倔强又要强还上进,我觉得他不是废物,所以替他辩解一句而已。至于先生你,怎么看待你自己,是你自己的事,与我无关。”
就……很气。
大概就是那种……本来以为是个想要费尽心思接近自己的女人,接下来肯定会说些花言巧语,耐心鼓励之类的话。
没想到她说出来的话,竟然直戳人肺管子!
商决隐隐有些愠怒。
但苏媚坦然自若,完全没有将他的情绪放在眼里。
反而还仰头看着墙上装裱的那些画作,目露欣赏。
“这位先生,这些画都是你画的?”她一边看画,一边随口问道。
“你怎么知道?”商决下意识反问。
苏媚:“本来不知道的,现在知道了。”
其实她也就是试探一下,因为墙上这些画作都出自同一人,风格也十分统一。都是那种很阴郁,充斥着阴霾,可以窥见画画之人内心稍有扭曲的心态。但同时在重重阴郁之下,又隐藏着些许生机,就仿佛一片荒芜之中随风摇曳的一根杂草。
可以理解为变态的最后一丝良知,求死之人的最后一丝求生欲。
感觉跟眼前这个男人挺匹配的,所以就诈了他一句。
没想到竟然还真是。
商决:“……”这是哪里来的女人,竟然这么刁钻?
“感觉你画得很好啊,有这手艺,都已经称得上艺术家了。我就画不出来这画,这一点你比我强。”苏媚每一句话都想随口闲聊,而且她眼神始终落在画上,看都不曾看商决一眼。
商决不过冷笑了一声:“能画出来这些废纸,又如何?有什么用?”
“有用啊,至少落魄的时候可以卖艺为生,不用上街乞讨。这么有用的技能,很多人花十几二十年的时间去钻研,都不一定达到你这种水准,你竟然会觉得没用。这只能说明,你对自己的要求太高了,即便你有两条健康的腿,也仍然会觉得自己没用。”
苏媚一边说着,终于将视线落在了男人腿上。
这种直白的注视,让商决感觉十分不悦。
再看,就将你眼睛挖出来!
他刚要出声威胁,就只听见苏媚继续说道。
“当你有一双健康的腿,也不过是能走路而已,有什么用呢?到时候你仍然会觉得,你的脑子比不上别人够用,难不成你要将脑子换掉?你会觉得你的家世比不上别人显赫,难道要重新开始投胎?你会觉得你身边所倚重信任的人,比不上别人身边的人聪明,到时候是不是也要嫌弃呢,嗯?”
苏媚说完,跟男人对视着。
笑眼中满是调侃,但所有说出口的话却一语中的,直戳人心。
“有没有可能,废物二字从来都不是因为外在条件而判定的,是由人心自己判定的?”
治这种心比天高,自尊心强,却偏偏又有缺陷的天之骄子,她有经验啊。
毕竟之前将沈焰治好过,而且还治得服服帖帖。
恰好眼前这个男人又跟沈焰一样,都是只能坐在轮椅上,不良于行,所以她便没忍住多说了两句。
如果能让对方感觉到有所受益,有勇气走出自暴自弃的泥淖,这样也算是善事一桩,不是吗?
其实说到底,她才是爱屋及乌的人。
因为沈焰不良于行,所以她对其他不良于行的人也会多几分善意,为的只是有朝一日,其他人也能对不良于行的沈焰多几分善意。
商决还是第一次听到有人,这么直白的说他心理有问题。
他放在轮椅扶手上的手掌握成拳,神情冷酷隐忍,似乎不太愿意承认苏媚所说的话。
“你说得倒是轻巧,坐在轮椅上的人又不是你。”商决颇有几分恼羞成怒的意思。
“是啊,坐在轮椅上的人是你,又不是其他任何人,所以没有人能感同身受。你自暴自弃,你妄自菲薄,你觉得自己是个废物,像我们这样的外人,顶多也就是看个笑话或者给予几分同情,到最后真正沦为废物的是你自己呀,跟我又有什么关系呢。”
苏媚耸耸肩,“真是毫无关系呢。”
“你阳光开朗,活得愉悦开心的是你自己。你阴郁得就像臭沟里的老鼠,活得颓废不如意,那也是你自己的生活。全凭你自己决定啊,我难不成还能干涉你?想活成人样还是狗样,这不都随你吗?你想当人就当人,想当狗就当狗,你享有绝对的自由权呢。”
“你……”
商决感觉很气,总觉得自己应该是被骂了。
他现在浑身上下都充斥着一种,被人阴阳怪气之后的直白的暴躁感,倒是将浑身阴郁一扫而空,难得的清爽。
就好比本来悲春伤秋的人,被人泼了一大盆冰水后,瞬间气得七窍生烟,反倒是没那个悲春伤秋的劲儿了。
“好了,先生,你的画作我已经欣赏了很长时间,也是时候该走了,有机会再见。”
花费这么多时间开导一个坐在轮椅上的男人,无非也是看在他跟沈焰有相似之处的份上。
“……你的名字。”商决沉默片刻,冷冷开口。
“嗯?”苏媚疑惑。
商决又再次加重语气:“我问你的名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