鹤泰原本还真没留意这小太监,更不会知道因为他刚才训斥传话的太监,而导致这个小太监惊慌害怕。
因为他心里正思索着晚上见了鱼蝶儿要如何说,是先拿出画像,试探一下鱼蝶儿的反应好呢还是应该先问她是否记得曾经救过的少年。若她不记得,自己要怎么说,若是她记得,但是依然严词拒绝自己的情义,又要怎么办。
越想越头痛,只觉得脑袋全是浆糊,心里也是乱麻一团。
鹤泰想的烦躁,双手下意识的在脸上呼噜了几把,想让自己清醒一点。
“王爷,是否要洗漱就寝”小太监以为鹤泰是疲倦了,虽然平日里也很少就寝这么早,但他还是关切的询问了一句。
“才几时,便要就寝你当本王是瞌睡虫”鹤泰冷冰冰甩过来一句。
小太监便后悔的想抽自己一巴掌,太多嘴了,王爷心情不佳的时候,也许该沉默是金,装木头人才比较安全。
但是若是一声不吭,万一王爷是真的困倦了,会不会又要责骂自己没眼力见,主子想要歇息了,都看不出来,无动于衷的像个死人似的
唉,说到底,奴才难当啊话说的对与错不重要,主子的心情才是对错的关键。
距离相约时分还很早,鹤泰便在同心池的凉亭里等待了。
辰时三刻,鱼蝶儿如约而至。
远远的,鹤泰便看到一袭粉白身影。
“不知道王爷把我约来,所为何事”鱼蝶儿进了亭子,也不客气,径自在石凳上坐了。
夏日的天,即便是夜晚还是热浪滚滚,不见一丝清凉,她手里的小团扇不停的扇动着,试图赶走一些闷热。
她竟没有挽发,一头乌黑的发散落着,垂至腰际。轻盈慵懒的毫不掩饰。如骨瓷般白嫩光泽的小脸透着隐约的红绯,花瓣一样可爱。未施粉黛,可是天生的唇红齿白,就像是染了红唇,红艳欲滴,与那粉白衣裙上绽着的丝线勾勒出的红梅相得益彰。
这样随意的她,鹤泰是头一次见,不禁有些痴了。
鱼蝶儿也是头一次,宫里规矩严谨,不挽发就出门,实属无人敢做。她也并不是有意妆容不整,只是到同心池并不近,一来一回的要费去不少时间,回去时恐怕夜已深了,到时洗发恐怕还没干就要睡觉,娘说过湿头发睡觉容易落头疼的毛病。所以她便先洗了发,想着出来晃悠一圈干的快,到时也不影响歇息的时间。反正是大晚上,路上估计也碰不到什么人。
本来她是觉得没什么,现在鹤泰盯着看,她也生出不妥的念头,毕竟对方是王爷,还是个男人。自己这么妆容不整的来赴约着实有些不礼貌。下意识拢了一下头发,捻了一缕在手里把玩,缓解心中的紧张。
看着鱼蝶儿无意中作出的娇羞女儿态,鹤泰觉得自己的心又被深深拨动一下。她的一举一动,一颦一笑,处处踩在他的弦上,好像无论他怎么都逃不脱一样。
被他盯得浑身不自在,鱼蝶儿正了正坐姿,解释道,“洗了头发还没干,所以没有挽发髻,失礼了。”
虽然是赔礼的话,从她嘴里出来全然没有谦卑认错的语气,清凉淡然似冰雪。
“呵”鹤泰听了竟笑了。不知道是笑她胆大,还是笑她连解释都这样理直气壮。
鹤泰挨着她旁边的石凳坐了,鼻端飘来兰草的香气,凑近她一些,香气更盛。许是用的洗发油或是护发的精油散发出来的。鱼蝶儿看他凑过来,下意识往一边挪了挪。她的发又黑又亮,又多又顺,油亮的黑缎子一样。
“如今的天气倒是无碍,若是冬天,最好白天洗,太阳好,干的快。晚上就太冷了。”鹤泰说着话,手也忍不住在她发上摸了一把。鱼蝶儿惊得一下站起。
“你干什么”她一脸的警觉。
“本王没干什么,只想看看你头发干没。”
鹤泰是情不自禁而为之,见惊吓了她,赶快找借口讨饶,今儿是有正事,别话还没说,把人气走了。
鱼蝶儿自然是不信,仍旧一脸狐疑的看着他。自从白天经历了鹤泰不讲理的让自己原谅他的方式,她对鹤泰就心生防备,生怕他一言不合就故计重施。
“本王不动了,保准不动了,你坐。”
“你有什么事,快说。”鱼蝶儿在远一点的凳子上坐了。
亭子里有两盏灯笼,勉强照着亮,亭子外面是陷在黑暗中的,她环顾下黑漆漆的四周,心里有那么点怕。
“你坐过来点,那么远,本王要多大声你才能听到,到时候被别人听了去。”
鹤泰看她左顾右盼的,想着那次她到同心池采荷,唱歌壮胆的事儿,知道这丫头是心里害怕了,又倔强的要坐的离自己远,便有意哄她过来。
被别人听去这儿哪有什么人,除了自己跟他,谁大晚上的跑这儿来。因为同心池比较僻静,除了赏荷的,来的人不多,因为除了荷塘也没别的景致,而过了最初的新鲜劲儿,赏荷的也少了,而且晚上黑乎乎的又看不清,大多都是白天来看。
不过因为心里怕,也就没反驳,既然有台阶就下啊,于是慢吞吞的移了回来。
“要不要本王给你打扇子。”鹤泰看她虽然扇着风,脸上还是有些汗了。
“不要。”鱼蝶儿断然拒绝。
鹤泰也没坚持,只是关切问道,“宫里用冰了吗”
鱼蝶儿摇头,“宫里没有冰用的大有人在,也没什么,用不上也不稀奇。”
虽然工部掌管着冰窖多座,专供宫里鹤皇室夏日解暑用的,可是皇室人员众多,达官显贵更是不少,都靠这些储藏的冰块度过炎热的夏天,就导致冰块稀缺,异常珍贵。为了保证一些人的用度,自然就不是所有人都能享用。
夏天的冰,冬天的炭,就算是后妃,份位低的也是用不上。王室宗亲府中的调配也是限量,像那些侍妾之类的想也别想。大多是正侧妃才有资格享受这待遇。
按着鱼蝶儿的品级倒不是说达不到,可她不是后妃,更不是皇嗣,可能就被事务司的给忽略了,也或者是因为皇御女官的品阶在前朝就是空置的,一些待遇没有明确,就干脆没有。
鱼蝶儿也热啊,也想要冰,不过想着不定哪天就离开皇宫了,懒得为这仨瓜俩枣的去争。
鹤泰想,这丫头真让人捉摸不透,有时候分毫不让,有时候又什么都不在乎一样。这么大热的天,宫里没有冰用该多么难熬。
“王爷不会就是说这事吧”鱼蝶儿自然知道肯定不会只是问这么句话,想让他快说快了罢了。
看她似乎着急,鹤泰也不再顾左右而言他。
“那日本王说了,有机会给你看看我一直在找的救命恩人,你还记得吗今儿本王就想给你看看。”说着从怀里掏出那卷画像。
鱼蝶儿一震,鹤泰约自己来是要跟自己挑明听平琏川说过画像的事儿,所以她很肯定这应该就是自己的画像了。她接过了画轴,却没有立刻打开,因为她不知道看了画像以后到底是认还是不认。
一直以来,鱼蝶儿都是不愿意认的,所以才假装不认得鹤泰,更不曾提及曾救过他,因为前世害惨了他,今生不想再害他。若是认了,若是他今生如前世一样对自己那般付出,肯定又会被人利用,重蹈覆辙。
不敢关心他,有时候刻意不给他好脸色,甚至当他表明心意时,也是毫不留情的拒绝。鱼蝶儿对鹤泰真的说不上喜欢不喜欢,爱或不爱,因为从没往那处去想。
她只知道不喜欢他,不爱他,才是对他最好的保护。没有软肋的他会是无坚不摧,比被人抓住软肋拿捏,要好上千倍万倍。
况且今世的鱼蝶儿也不如往昔那般单纯,仇恨在身,不定哪日东窗事发就会连累别人,所以她始终觉得还是孑然一身要好。
舍得一身剐,敢把皇帝拉下马,家人已经令她自顾不暇,还要靠平琏川安顿他们。若是再来个喜欢的人,真是的处处受限,只会更加瞻前顾后。
现在素贵妃与鹤璧虽然已是阶下囚,可是他们一日不死,鱼蝶儿心里就一日不踏实,担忧着会不会哪日他们就又能翻身了,而且如果他们终生被囚,她也不可能在宫里一辈子陪着他们耗,还是会出宫的。
况且,她也没得耗,解不了毒的话,这个年或许都过不去。鱼蝶儿忽然有些凄然,是不是老天怕自己会一时心软陷入情网而拖累别人,所以给自己安排了如此命运,这只剩半年的命,就算是想拖累谁也没机会。
想起身上的毒,想起命不久矣,鱼蝶儿忽然释然了,人都要死了,也不用顾忌那么多了,反正没人能用死人威胁他。倒是可以承认了,也只能承认了,因为宫里已经发生过人皮面具的事情。如果自己不承认是救过鹤泰的人,等自己死了以后,万一有人冒充是救过他的人,反而才是真害了他。
前世自己死后,那个息云不就是易容成自己的样子去骗的鹤泰吗虽已是隔世,想到这些,鱼蝶儿仍然不寒而栗。更加坚定了认下的心。认了,鹤泰也就踏实了,以后也不会有人能骗到他了。
一番思虑后,鱼蝶儿打开了画轴。虽然知道是自己的画像,但是看到的一瞬间还是惊讶了一下,画的太惟妙惟肖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