仵作在堂下洗脱自己罪名的陈述,早已在鹤泰的预料之中,犯案之人除了自首的,谁会开口就认自己的罪呢?不认与狡辩才是该有的反应。
“身为仵作,本职便是验尸,仔细的验尸,将死者身上的疑点与一切发现俱实表奏,可那八具刺客的尸身上明明都有相同的刺青,为何不禀?难道不是故意隐瞒?”鹤泰声音清淡,可面色如霜泛着冷意。
“是属下不够精细,一时疏漏了没有发现,请大人责罚,属下愿意领玩忽职守之罪,可是属下的确没有故意隐瞒。”那仵作争辩着,磕着头,借磕头之际瞟了眼鹤泰,想看看他是胸有成竹还是在诈自己,可就是这一瞟,正对上鹤泰的一双冷眸,那双瞳眸漆黑似墨,冷厉锋锐,仿佛能洞悉所有,令他不禁打了个寒颤。
见那仵作一边争辩一边偷瞧自己,鹤泰已明白了八九分,随即一拍惊堂木。
喝道:“看来你是不打算对本官说实话了?”他的声音冷的没有一点温度,这是他发怒的前兆,或者说,他已经发怒了。“若仅仅是忽略了也便罢了,可那刺青却是死者死去后才被人刺上去的,而且是发生在近几日内的事,你绝口不提,难道不是讳莫如深吗?”
“大人,卑职不是绝口不提,是真的没有发现啊!”仵作坚定道,心中却也发抖。
鹤泰冷哼一声:“本官知道你是打定了主意不说,可能你自己都觉得自己什么都不怕,可是,本官觉得你还是怕很多的。”此言蕴含了浓浓的危险意味。
“大人明察啊,属下说的一概是真话,若是大人非要动刑将属下屈打成招,那属下无话可说。欲加之罪,何患无辞!”仵作如此说,摆明了在说鹤泰要动刑屈打成招。将罪名硬栽给他。
“屈打成招?哼,你未免太高估自己了,你根本就不配本官对你用刑!”鹤泰轻蔑道,丝毫不将这块看似难啃的骨头放在眼中。
“什么?”仵作也是懵了,不配?什么意思,不是要对自己用刑啊,那说自己怕,自己有什么怕?
鹤泰轻描淡写道:“本官说你怕很多,可并未说要对你动刑,你想多了。”然后沉了声,“比如青山路14号右厢房?红月楼的杜鹃姑娘?泗水居里那五百两银子?”
他声音淡淡,轻轻,可是仵作听后却瞪大了双眼,一副不可置信的惊恐模样。鹤泰似乎轻而易举的便抓住了他的命脉。
仵作的样子,鱼蝶儿也看在眼中,很是惊奇,之前听崔离所言,好像说鹤泰对此案所查到的线索极少,根本是停滞不前,可现在看来完全不是那么回事儿啊?只一个仵作身上就有那么多的枝节,而且他只三言两语便将人吓得都如筛糠,说明掌握的证据以将仵作吓破了胆。
而且看鹤泰的神情,如此泰然处之,必定所知甚多,案子尽在他的掌握之中,可既然明明胸有成竹,为什么表现出一副束手无策的任命样子,连崔离都替他发愁,害的自己也为他担心。
仵作的惊惧令鹤泰一阵满意,这就是他要的效果。
于是他勾唇冷笑一声,再度瓦解着仵作的防线:“你可以选择什么都不说,本官既然能问到你,能与你说到这些,那便是心中早已有了数,早已掌握了证据,无论你说与不说,都不妨碍本官用事实证据将你治罪,并将幕后者抓获。可本官一丝善念才审讯于你,给你立功赎罪的机会。倘若你能俱实而述,虽然也难逃罪责,但念在你是主动坦白,本官可以从轻处置。”
“而且你要知道的是,凡是犯奸作科之人皆手段毒辣,为防人出卖,一般采取的都是杀人灭口之法,因为只有死人才不会开口,才不会出卖他,若你此时不站在本官这一方,就算本官不办你,你以为你还能有多少活头?要如何办,你自己掂量掂量。”
仵作果然听得眉间一颤,现在招了还算自己主动坦白,不招,尚书大人也都知道了。心中的天平已渐渐倾斜,他默了一会,抬头看了看鹤泰,他俨然一副无所谓的淡定神情坐于堂上,成竹在胸的模样。
那仵作终于崩了心弦,双手伏地:“属下招,属下全招,属下也不愿这样做,全是被逼的啊,望大人从轻发落,饶了属下一条命。”
看仵作磕头如鸡啄米,急切的表示要招,只等着招供画押了,鱼蝶儿便缩回了脑袋,回到了后堂安静的喝她的红豆粥去了。
原来鹤泰并不是只懂拿刀弄剑的,办案也是雷厉风行的,还深谙审讯
之道,利用心理攻势三言两语便将对方心理防线击垮,将疑犯玩弄于股掌之间。至于证据,他到底掌握了多少谁能知道?可事实是下一刻他便能从仵作的招供中知道更多了。
此时,鱼蝶儿似乎明白了,为什么虽然离破案的约定之期已近,他却一点不急,永远气定神闲的样子,还以为他是仰仗着自己的身份,就算查不出也可以耍赖,再不济还有皇帝老子为他撑腰,其实却不然,他是一切尽在掌握之中,所以才表现的淡定,看来自己根本不需要为他担心。简直是多此一举!
审讯结束,仵作也已收押入监,鹤泰才回到后堂的书房内,不多会有脚步声从侧门也进了书房,与鹤泰交头接耳了很久才离去,声音很低,鱼蝶儿听不清他们说什么。
之后鹤泰传了侍郎钱洪远,吩咐他带人按着仵作所招供词的方向去接着调查,争取尽快捉到在那刺客身上刺青的人,先前的仵作也要接着寻找,无论是画影图形、张贴告示,还是明查暗访,总之活要见人,死要见尸!
他将接下来的一应事宜都交给了钱侍郎,接着便道自己为查案几日未眠未休,如今有了进展,终于能放下点心,要去好好休息睡上一天。
然后便领着鱼蝶儿与崔离出了刑部,转眼走在了热闹的大街上。却没有去休息的样子,生龙活虎的逛起了街。
钱洪远接下了鹤泰的吩咐不敢怠慢,立刻调集捕快带兵去查。
“侍郎大人,这刚查出些眉目,应该乘胜追击,这尚书大人怎么就撤了?捉到了凶手可是大功一件,这是多好的立功机会啊。”手底下一个与钱侍郎关系较好的捕快不解道。
立功机会?钱侍郎苦笑,口中道:“尚书大人为本案辛苦几日,辛苦之至,只是回去暂休息一下,说什么撤不撤的,做下属的理应为上官分忧,咱们就案尚书大人的安排火速展开调查就是。”
“我看这新尚书还是太过年轻,刚查出点线索便沾沾自喜,借口休息去吃喝玩乐了。”另一个心直口快的捕快道。
“在上官背后议其是非,可是要担罪责的!你们是第一天当差吗?”钱侍郎训斥道。两个捕快也发觉自己口无遮拦,低下头称是。
莫说这尚书大人的多重身份,皇子、王爷。即便只是个尚书,那也不是一个捕快可以随便议论的,钱侍郎也是为捕快好,才不接他的话茬。而立功机会,他倒没觉得,眼下离破案之期只有两日,严格的说只有一日,因为后天便是庄太妃的头七,鹤泰当日与惠亲王的约定是头七之前,那就是明日。明日啊!眼下只是查到些线索,这么点时间怎么抓得到凶手呢?
所以钱洪远觉得鹤泰现在及时的抽身,可能是打算到时把罪责推到自己的头上,到时自己便是那个办事不力的替罪羊,可是上官交代了,赴汤蹈火自己也要办,走上官途,特别是刑部的官,冤枉了犯人,可能会遭好人的报复,惩治了坏人,又可能遭遇坏人的报复,猪八戒照镜子,两头不是人。若是犯人是达官贵人,皇亲国戚,那更是难办,稍有不慎便性命堪忧。
前任的刑部尚书本未到告老还乡的年纪,可就是因为两年前按律严办了一个犯法的侯爵之子,老百姓拍手称快,可被侯爵记恨上了,联合党羽处处针对陷害,导致刑部尚书灰溜溜的提早结束了在朝堂的日子,回家种田去了。所以亲眼见证了这件事的钱洪远也早已将生死置之度外。
但他生性耿直,为人刚正清廉,是一心想要报效朝廷,为百姓做主的好官,所以既然鹤泰吩咐了,纵使他心中思量可能是让自己做替罪羊,却还是丝毫不怠慢的按鹤泰说的去做,当替罪羊便当替罪羊吧,只要不耽误案子就行,为防止到时案子到期未破,自己要有牢狱之灾,于是他抽了一个时辰回到家,与妻儿隐晦的话别嘱咐了几句,然后便兵分两路,他带着人去寻找、捉拿给尸体刺青的凶手,另一队人由捕快带着去搜寻失踪的仵作,顺便调查与本案有关的线索了。
鹤泰三人在街上逛着,鱼蝶儿还买了两串冰糖葫芦,一边走一边吃着,街上忽然一阵躁动,行人自动的退到街边,便见捕快带人迅速的穿过,到处张贴着那失踪仵作的画影图形,有的还拿着像路上的百姓询问着。
“钱洪远的动作倒是挺快!”鹤泰满意道。
他吩咐钱侍郎这些事,也是想考验他的人品与办事能力,是否真的一心为公,而且让他在表面做这些功夫,也是为了掩人耳目,引开一些人的视线,能令自己私下里的安排更加顺利,不至于太快打草惊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