涂轻语醒来的时候,外面天色暗下来。
她发现自己躺在陪护病床上,身上盖着软软的被子,而白莫寒,已经不在病房。
临床,王敬国双眼血红坐在张芹床边,对着昏迷不醒的人说话,“死老太婆,不准丢下我!听到没!”
沙发上,洛凡在帮涂晓枫冷敷哭肿的眼睛。
见她醒来,洛凡把冰毛巾给涂晓枫,让他自己动手。
“感觉怎么样?头还晕不晕了?医生说你之前情绪太激动晕过去了。”他朝涂轻语走过来。
“没事了……”涂轻语撑身坐起,望了一眼病房中独立洗漱间的门,里面灯暗着,没人。
“寒寒呢?”
“他说公司有点重要的事,先回去了,晚些时候再来。”洛凡道。
“哦……”涂轻语讷讷应了,不想深究,也不想深想。
情绪经过沉淀,她已经不像事发时那样冲动。
白莫寒重要的事是什么,人在哪里,陪着什么人,计划是什么,她都不用去想。
现在最重要是张芹明天的手术,一定要成功。
……
付家,二楼餐厅。
装修古雅的红木餐桌上,各式菜肴琳琅满目,悠扬的小提琴声绵绵入耳,气氛浪漫静好。
付东平坐在主位,看着右侧相临而坐的女儿和姑爷,十分满足。
“莫寒,今天找你来,是晴晴有事想要告诉你,这件事,对付家上下都是个好消息。”他郑重开口。
“不知是什么事?”白莫寒饶有兴趣的问,心思却早已飘远,最担心的,还是张芹明天的手术。
如果不成功,涂轻语……
“晴晴,莫寒问呢,还不快说说。”付东平溺爱的目光看着自家女儿,满脸纵容的微笑。
付温晴站起身,理了理自己仙女一般的白色裙摆,有些羞涩的看向白莫寒,后又低下头,涨红着脸宣布道,“我怀孕了……我用试纸试过,也找医生来看过……”
付夫人纵是早知道这个消息,再听一遍,还是止不住的开心,付东平亦然。
只有付靖华不是很高兴,他思想相较保守,总觉得两人既然已经决定婚期,为什么都不能再忍忍?说到底,男欢女爱这种事,总要结了婚才名正言顺。
不过看到父母和妹妹都那么高兴,他也不好说什么,只得装聋做哑了。
白莫寒若有所思的点点头,沉吟之后,对付东平道,“莫寒也有话想对叔叔说,只是这里人多,可否借一步说话?”
付东平见白莫寒颇严肃的面色,就知道肯定是重要的事,起身道,“我们到书房去。”
白莫寒跟着站起身,走了两步后突然停住,回身看着付夫人,“付阿姨若不介意,可以一起听听,这件事,是关于我和晴晴的,二老都应该知道。”
见白莫寒说的郑重,付夫人有些奇怪,起身随二人一起上了楼。
付温晴目光追随着三人,心底隐隐升起不好的预感。
她将那老太太推下楼的事,还没来得及和父母说,但无论说不说,父母都会向着自己,这点她很有信心。
白莫寒找父母如果是想说这件事,那一定没什么用。
但如果白莫寒真因为这件事向自己兴师问罪,证明他喜欢涂轻语多过自己,足够她生气一段时间的。
……
二楼书房,三人落座。
白莫寒开门见山道,“付叔叔,我一向都很尊重晴晴,平时在一起也很守规矩,从来敢越雷池半步,从前在国外时就是这样,回国后也一直守礼守份,不知晴晴说的孩子,是怎么一回事?”
闻言,付家二老一惊。
“孩子……不是你的?”异口同声。
“我和晴晴的关系并没有到那一步,这是我对她的尊重,没有名份之前,我不会做无礼的事。”白莫寒郑重其事。
“那……”付东平第一次有些失措,“晴晴的孩子……”
“这也是我没想通的一点,在楼下时听晴晴说怀孕,我就有些不解,然而管家和佣人都在下面,人多嘴杂,我也不好当场问出来。”白莫寒十分善解人意的模样。
付东平与付夫人对视一眼,都从对方眼中看到了火气。
“这个死丫头!”付东平狠狠拍了一下红木扶手,对付夫人吼道,“去把她叫上来!”
付夫人急急忙忙下楼,将付温晴带上来。
“晴晴,你说明白,孩子哪来的?”付东平一见到人就劈头盖脸的问。
心中不好的预感成真,付温晴有些着急,“是莫寒的!”
“就是那晚,莫寒,你不记得了吗?我们一起吃烛光晚餐,一起喝红酒,你还帮我切了牛排,后来我喝醉了,你扶我回到房间,然后就……”
剩下的话付温晴再不好当着父母的面说,只用祈求的目光望着白莫寒,期望他快点把事情想起来。
然而白莫寒一副不解神情,越发疑惑的问,“那夜你喝醉了,我扶你回到酒店房间就离开了,我走之后……发生什么了吗?”
最后问那句话时,目光中带着探究。
付温晴如遭雷击,耳边嗡鸣一片。
她努力回想。
那夜,白莫寒包下酒店一楼的西餐厅为她庆祝生日。
烛光下,男人笑容英俊绝美,让天地黯然失色。
付温晴觉得自己没喝酒就开始醉了。
后来推杯换盏间,她越发醉得朦胧,感觉白莫寒扶着她,便紧紧抓住男人的胳膊。
再之后,记忆都不是很清楚,等意识清晰一些的时候,她发现自己身在酒店的床上。
床垫绵软,床单丝滑,触在身上泛起层层潮涌。
迷乱间,她感觉有人件件脱下她的衣服,温暖的手在她身上带动情潮。
她紧紧抱着身上的男人,承受着他的温柔与霸道。
如今被白莫寒否认,她也有些吃不准,难道那夜的男人……不是白莫寒吗?
付温晴正想开口再问,付东平一巴掌已经甩下来,狠狠打在她脸上。
长这么大,家里人从没打过她。
付温晴捂着脸,震惊的看着父亲,“爸。”
“别叫我爸,我没你这种女儿!”付东平气急败坏,“那晚到底怎么回事?你到底做什么对不起莫寒的事了?”
“我……”付温晴也说不清楚,最重要是那晚她醉了,很多事她自己都不记得。
唯一的证剧就是第二天晨起时满身晴欲的痕迹,还有从浴室中出来的白莫寒。
如今想想,当时白莫寒穿戴整齐,和她的衣衫不整形成鲜明反差。
他手上似乎还抓着电话。
说不定,他只是放心不下自己,早起便来看看,正好自己睡着,怕吵到自己,才去浴室中接电话?
而自己,误会个彻底……
见付温晴神情呆滞,久久不言,付东平忍不住道,“晴晴!你真是太让爸爸失望了!出了这种事,还结什么婚结婚!订婚取消吧!”
“不要!”付温晴如梦初醒,抓着付东平的手,“爸,我错了,别取消订婚,我喝醉了才会认错人,我再也不会了……”
“你不该向我认错,你该向莫寒认错!”付东平甩开她的手道。
他心底其实还是向着女儿,但出了这种事,他不得不做个样子给白莫寒看。
“莫寒,我错了,我再也不敢了,你快帮我说句话,别让爸爸取消订婚,我为你做了那么多事,我那么爱你……”付温晴对白莫寒祈求。
“晴晴,别太激动。”白莫寒温声安抚了她一下,对付东平道,“付叔叔,我相信晴晴不是有意的,那天晚上我为了避嫌没留下来,反给了别人可趁之机,其实我也有错。”
“莫寒,你这样懂事,叔叔真是愧疚啊……”付东平故作为难,“可是发生了这种事,若再让你娶晴晴,也太……”
“付叔叔不必为难,这是我自愿的,订婚如期举行,至于这个孩子……”
白莫寒看了付温晴一眼,道,“如果晴晴想留下,我也不会勉强她打掉,毕竟打胎对身体不好,那虽然不是我的孩子,但孩子身上流着晴晴的血,我会当自己的孩子一般对待的。”
未来姑爷如此善解人意,付家夫妇感动不已。
“莫寒,你真是个好孩子,晴晴能嫁给你,是她的福气啊!”付夫人感慨道。
白莫寒离开时,夫妇二人亲自将他送到车上。
从前付东平就很欣赏白莫寒的聪慧,如今更赏识他识大体的度量,加上心有愧疚,对他十分好。
夫妇二人直看着白莫寒的车开远,相互感慨了几句,又将付温晴叫进房间训了一顿。
付温晴挨了骂也不还嘴,心里有逃过一劫的庆幸。
她心里明白,出了这种事,白莫寒之所以不计较,不是因为爱自己,而是因为需要自己付东平女儿的身份。
纵是这样,她也仍觉得高兴。
只要白莫寒能从她身上索取就好,只要自己身边还有那个人想要的东西,他就不会丢弃自己,无论愿意与否,他都要和自己在一起。
出了书房,付温晴低头看着自己平坦的小腹,这个让自己白白高兴一场的孩子……
是一定不能要的!
但是,要如何打掉……
付温晴眸光一暗,心中有了一个计较。
……
手术前夜,注定是个难眠的夜晚。
白莫寒回到医院时,病房里面的四个人都没睡。
洛凡在陪护床,强哄着涂晓枫躺下休息一会,一边帮他揉哭红的眼睛。
王敬国守着张芹床边,累得腰酸却不肯挪位子休息一下。
老太婆要是醒了,第一个想见的肯定是我!
无论谁来劝,他都这样说。
涂轻语从来都拧不过她,便坐在沙发上静静看着。
她自己也睡不着,想着前几天还和姥姥说说笑笑,想着几天前还觉得生活甜蜜,岁月静好,想了很多很多……最多的是后悔自己今天不该出去。
“姐,你一天没吃东西了,身体会吃不消的。”白莫寒在她身边坐下,手轻轻环住涂轻语的腰,让她靠在自己身上。
“我不饿。”涂轻语仰头看着白莫寒,声音苦涩,“寒寒,你陪我说说话吧。”
病房里面的安静太可怕,令人窒息的冰冷和恐怖在蔓延,她受不了这样的沉默。
“好,不过你要躺下休息一会儿,躺我腿上也行。”白莫寒知道涂轻语性子上来的时候比谁都拧,劝不了她睡觉,便只能用迂回一些的办法。
涂轻语顺从的在沙发上侧躺下来,头枕在白莫寒腿上。
白莫寒脱下外套盖在她身上,一边伸手帮她轻轻按揉额头,一边陪她说话。
直到晨光破晓,涂轻语的声音渐弱,终于浅浅睡了过去。
白莫寒就那样看着她的睡脸,直到阳光透过白纱窗帘洒满病床,他一直维持着那样的姿势,一动未动。
王敬国伏在张芹床边,将睡将睡。
陪护床上,涂晓枫肿着眼睛蜷缩在洛凡怀里,时不时呓语一句,睡得也不安稳。
十点的时候,护士和医生来到病房,接病人为手术做准备。
几人都醒了,随着医生一直到手术室,守候在走廊上。
涂轻语一天一夜都没吃什么,脚下发飘,白莫寒一直在身后护着她,手臂轻轻环抱,给她力量。
不到两个小时,医生从手术室中出来。
涂轻语第一个冲上去。
“对不起……”医生摘下口罩,“手术没成功,病人……”
涂轻语没等他说完就冲进手术室。
护士们刚收拾好手术器具,陆续离开病房。
张芹躺在手术床上,身上的管子已经被拔掉,一旁的心电图机上面显示着一条平整的直线。
涂轻语脚步发飘走上去,伸出颤抖的手,握上张芹的。
手背上布满了皱纹,掌心有薄薄的茁……
身体是温热的,却没有了呼吸起伏。
姥姥还是慈祥的样子,嘴角上弯,有点像是在笑。
涂轻语看着,脑中闪现她每次神神秘秘进她房间拿着笔记时不正经的样子,小时候一边帮她缕头发一边讲睡前故事的模样……
回到老家那晚,她指着亲手做的大红被褥,说:姥姥怕以后都没机会给你做了。
她一脸向往的说要个孩子吧,姥姥帮你带。
全身的力气都被抽空,涂轻语瘫坐在地上,抓着张芹的手却未曾放开。
其实早在昨天下午,医生就将她叫到办公室聊过。
“患者年纪太大,又有脑梗的病史,说实话,手术成功的机率只有两成,即便是成功,可能也会留下严重的后遗症,弄不好会一直瘫痪在床,这个手术要不要做,家属要考虑清楚再签字。”
医生说那些话的时候,她就知道情况不乐观,明明已经做了心理准备,才签下名字的。
可这会儿,仍是万箭穿心一般的疼痛,拉扯着神经,让人想晕过去都不能。
涂轻语无比痛恨自己的清醒,她宁可自己晕死过去,不用体会钻心噬骨的疼痛。
她紧紧纠着心口,眼泪如泉涌,顺着脸颊,从下巴滴落,冰凉水滴在地板上蕴开。
俯下身,头抵在地板上,涂轻语狠狠撞下去。
“姐,别这样……”白莫寒在她撞第二下的时候伸手挡住,强硬将她从地上抱起。
握着张芹的手被挣脱,涂轻语挣扎,“放开我!”
“姐,你别这样……”白莫寒双臂紧箍将她困在怀里,不让她再做傻事。
耳边是涂晓枫的哭声,洛凡隐忍的劝慰,白莫寒的声音……
然而他们在说什么,涂轻语却有些听不清。
“不准哭!”王敬国突然厉喝一声,带着些许颤音,“你们要让你姥姥走都走得不安心吗!”
他面部紧绷,宁将牙咬碎竟是没哭一声,忍着眼泪在眼眶中,心纠得发疼。
不能哭!
老太婆见他哭了,走都走得不安稳。
他一生坚强,又怎
么能在最后让老太婆看笑话。
王敬国转身出了手术室,快步回到病房,将随身携带的布包里面的衣服拿出来。
本来是打算等老太婆出院的时候换上,如今……
回到手术室,他将四个晚辈赶出去,“你们都出去,我帮你姥姥换衣服!”
他们早就约定过,去世的时候不穿孝服。
王敬国将衣服拿出来,帮张芹换上。
这件衣服是三年前张芹病愈出院时,涂轻语帮他们买的。
当时张芹看到衣服,笑呵呵的打趣,“这可是情侣装啊!等死的时候咱俩就穿这个,下辈子还做夫妻。”
他表面上不屑一顾,嘴上说着你个烦人的老太婆,谁和你下辈子。
其实,心里在美滋滋的高兴。
他们这辈子,虽然是父母包办的婚姻,但二人感情很好。
过了一辈子,架没少吵,但怎么吵感情都不曾生份。
“老太婆,你就这么走了,以后,可找谁陪我吵架……”王敬国轻抚上张芹眼睑,笑得眼角皱纹纵深,“不过也没事,我这么大岁数,也没几年可活了,估计很快就下去陪你了。”
……
被白莫寒抱回病房,涂轻语已经没有力气再挣扎,全身虚脱。
白莫寒和她说话,她也没什么反应。
直到看见姥爷放在姥姥床头的相片时,涂轻语终于忍不住。
“姥姥……姥姥不在了……我没有姥姥了……”她搂着白莫寒的脖子,哭得撕心裂肺,好像要把所有的委屈和心酸都吼出来,
那些承受不了的,负荷不住的。
那些伤心悔恨的,压抑难挨的。
白莫寒从没见过这样脆弱的涂轻语,也没想过,她有这样脆弱的时候。
他用力的抱着涂轻语,恨不得把她揉进身体里,血肉相融去感同身受。
……
张芹没有办葬礼,王敬国不喜欢那些虚的。
他早早就和张芹约定过,死后葬在老家的山上。
火化他不肯,人只剩骨灰了,连个念想都没有了。
那炉子里炼了那么多的人,怎么敢肯定不会弄错?
老爷子想做的,全家人都会努力帮他达成,洛凡找人打点了一下,顺着老爷子的意思办,将尸体拉回老家的山上下葬。
下葬当天,王敬国守在张芹坟前说了好一会儿的话。
四个晚辈在远处,听得不甚清楚,隐隐能听到两句,“很快就下去陪你了……用不了多久。”
涂晓枫听着便觉得担心害怕,问涂轻语,“姐,姥爷会不会做傻事?”
“姥爷不会的。”涂轻语说。
王敬国一生坚强,纵是再伤心难过,也不会寻死解脱,那些软弱的人才会做的事,他从来不屑一顾。
和张芹把事都交待完,王敬国朝四人走过来,问涂轻语,“小语,你说实话,你姥姥到底是怎么摔下楼的?”
他只是脾气硬,却不傻,张芹病好后一直注意,不会无缘无故摔下楼梯。
联系见到的那个陌生女人,慌慌张张的跑走,王敬国早就有所察觉,不过是忙着帮张芹处理后事,才一直没功夫提。
这会儿继然提了,就必要问出个结果来。
“姥爷在别墅见到过一个陌生的女人,是不是那个女人做的?”
“这件事我会处理的,伤害姥姥的人,我不会放过。”白莫寒抢先涂轻语一步道。
王敬国看了看他,又看了看涂轻语,问,“那个女人为什么会推老太婆?”
涂轻语一窒。
白莫寒也有一瞬哑然。
王敬国见二人为难,也不再追根究底,“姥爷老了,很多事力不从心,也不想过多掺和,姥爷现在只想留在这里,每天到你姥姥坟上面看看。”
“你们不想说,我也不问了,但是伤害你姥姥的人,不管是谁咱们都不能忍气吞声,一定要讨个公道,我们不来报仇那一套,一切用法律解决,那个女人是被判死刑也好,缓刑也好,都交给警察制裁。这件事姥爷交给你们解决,你们也别让姥爷失望。”
“恩。”涂轻语郑重的点点头。
对于付温晴,她绝对不会放过。那个人害死了她最爱的人,无论有什么理由都不值得被原谅。
回程的路上,涂轻语歪靠在白莫寒身上,望着车窗外后延的树木。
想到前些日子四人一起开车回来,开心得不得了,一路上有说有笑,打打闹闹,时间过得十分快。
而现在……
距离事发已经过去四天,大家都像不最初那样激动,也同样,都很沉默。
这种沉淀下来的平静,像暴风雨前夕的宁静,透着股风雨欲来的危机重重。
心中的窒息感驱逐不散,涂轻语将车窗降下,让深秋的冷风吹进来。
白莫寒掌心覆上她额头,“姐,别着凉了。”
“没事……”涂轻语微微摇头。
再凉,也及不上心凉。
回到别墅,涂晓枫直接跟涂轻语下车,亦步亦趋跟着问,“姐,姥爷说的女人是谁?是谁把姥姥推下楼的?”
涂轻语停住脚步,转身面对他,“这件事你就不要管了,我会解决的。”
“不行!”涂晓枫断然拒绝,“我们得去找那个女人算帐!”
“晓枫,这件事交给你姐和你二哥处理,你乖乖回去上学,别插手这种事。”洛凡拉了涂晓枫一把,要他随自己上车。
他理解涂轻语不好解释这件事的苦衷。
这件事解释起来并不难,但说到底,还是和白莫寒有关,若说不清楚,很容易让涂晓枫误会。
“我不!”涂晓枫第一次不听洛凡的话,甩开他的手,委屈的看着三人,“为什么不让我插手?那是我姥姥!我怎么能看着不管!你们不要总拿我当小孩子!”
“在这里和大家发脾气不是小孩子是什么?!”涂轻语怒吼一声,语气十分冷硬道,“和洛凡回去,我说会解决就是会解决!”
“姐……”涂晓枫气结,姐姐很少会这样吼他,上一次似乎还是他丢掉二哥从校门口跑掉的时候。
那时涂轻语虽然生气,却也没现在这样严肃绝然。
“走吧,别惹你姐生气。”洛凡推了推涂晓枫。
“走就走!”涂晓枫气呼呼的转身离开。
看着洛凡的车子开走,白莫寒和涂轻语进了别墅。
白莫寒到厨房热了一杯牛奶给涂轻语端过去,将她的双手捂在温热的奶杯上,“姐,喝点牛奶暖暖胃。”
涂轻语低头看看牛奶,又抬头看看白莫寒,将手从男人掌心抽离,把牛奶放在一边。
“寒寒,我们谈谈吧。”她郑重说道。
自从张芹出事后,她的情绪一直陷在困顿当中出不来,现在事情告一段落,很多事,也应该摆上台面解决。
“好,姐你想谈什么?”白莫寒推着涂轻语在沙发上坐下,“我们坐着慢慢谈。”
“付温晴的你打算怎么做?”涂轻语侧了侧身与他面对面,问道。
“姐,我说过我不会放过她的,就一定会做到,你不相信我吗?”
“我相信你,但我也赞同姥爷的说法,付温晴把姥姥推下楼,她抵赖不得,无论什么原因,她已经是蓄意伤人了,我们可以报警,让法律解决,叶斯辰也说过会帮我做证,那天他和我一起回去的,看到付温晴在姥姥身边。”涂轻语道,“你不必那么迂回,非要实行自己的计划,我们完全有证剧抓付温晴做牢。”
“姐,付温晴早晚都会死,你何必急于一时呢?叶斯辰和付家关系过密你不是不知道,你宁可去相信他的话,也不愿意相信我的计划吗?”白莫寒身体微微前倾,目光灼灼盯着涂轻语,“姐,你难道不觉得,你最近和叶斯辰走的太近了吗?”
“你不要把话题带偏。”涂轻语看着白莫寒,“叶斯辰说过会帮我做证,我相信他,倒是你,为什么一定要按你的计划走?是计划重要还是姥姥重要?”
她对叶斯辰的信任来自于前世,这些无需和白莫寒说明,正如他前段时间一直在陪付温晴,也从没告诉过自己一样。
“我什么时候说过姥姥不重要了?”白莫寒压着性子,尽量温和语气道,“你以为去找警察就能抓付温晴吗?付东平会眼看着女儿被抓吗?他一定会买通上面的人,为付温晴脱罪,到时候你白忙一场,即便是有叶斯辰帮你。”
“我知道。”涂轻语垂眸,语气有些黯然,“这件事不容易,如果警察不帮忙,我会告付温晴,总之我不想再坐以待毙下去……”
“姐,这件事我会处理的很好,我的计划不会出错的。”白莫寒将她揽进怀里,双臂拥着,温言软语道,“我知道你这段时间很伤心,很累,不如这样,我买机票送你和婉白到国外去住一段时间,你就当做散散心,等我把你接回来的时候,事情就都解决了,然后我们办婚礼,好不好?”
“你的计划是什么?”涂轻语迎着他的视线问道。
白莫寒微窒,而后笑了笑,“姐,这个计划说起来很复杂,你听了也没什么用。”
“你还是不肯告诉我?”涂轻语挣开他的手臂,站起身,居高临下,眸光幽冷灰暗。
“你一直都是这样,什么都不肯告诉我,只要我相信,要我相信什么?你老实说,付温晴是不是来找我的?她是不是因为你才来的?你这段时间一直在陪她对不对?留下陪我和姥姥三天才会惹她不满,她才会找上门,是不是?”
白莫寒沉默良久后点点头,声音也有点冷下来,“我是在陪她,但是我们之间什么都没我,我没碰她,姐,我已经和你解释过了,你不相信我吗?”
“我不是问你这些!”涂轻语扬高声音,“你和她之间到底有没有什么我不想知道,我只知道如果你不去招惹付温晴,她就不会来别墅,就不会推姥姥,你为什么不能离她远一点?为什么不和她撇清关系?为什么不能在计划之前告诉我?”
“如果你早点告诉我,你需要时间去做什么,我完全可以搬离这里,给你足够的时间去实行你的计划,我可以一个月不见你,也可以半年不见你,我可以等你做完你想做的事,我可支无条件支持你相信你!”
“可是你什么都不说,直到现在都还是瞒着我,说什么我去国外住一段时间,回来一切就会解决,你到底把我当什么,依仗你顺从你的宠物吗?”涂轻语拍着心口,“我也是有心的!”
“姐……”白莫寒上前一步,话到嘴边,忽地顿住。
他看着涂轻语的坦然,回味她先前的话,眸中降下一片惨淡,“说什么相信我,我和付温晴之间到底有没有什么,你从来都不在乎吧?我和谁之间有什么,你都不在乎吧?”
“一个月不见,半年不见,甚至几年不见都无所谓,反正你身边还有那么多人,有许初河还有叶斯辰,我又算什么?我不想离开你,舍不得离开你,你不一样,你从来都觉得无所谓!有叶斯辰和许初河每天在你身边献殷勤,不用半年你就会把我忘了吧?”
“白莫寒,你别再和我来强词夺理这一套!不是每次都这么管用!”涂轻语冷冷凝视他,“你可以去实行你的计划,我也可以用我的方法,以后,我们互不干涉。”
她说完,转身朝楼上走去。
白莫寒跟上去,见她回自己房间开始收拾衣服,将人强行拉起来圈进怀里,“姐,你想干什么?”
涂轻语挣了两下没挣脱,索性不再挣扎,只冷冷的看着白莫寒,“我用我自己的方法,能做到哪一步就做到哪一步,算是我为姥姥尽心,你也可以继续实行你的计划,我不耽误你,你也别想阻止我。”
“你要去找叶斯辰?”白莫寒眸光凌厉,“你才认识那个男人几天?就那么相信他会帮你?”
“我认识他三年不需要和你汇报,你陪付温晴那么久和我汇报了吗?”涂轻语咄咄逼人的反问。
“姐,你这是在吃醋,还是在堵气?”白莫寒问完这句话,忽地想起什么,疑上心头,“你什么时候和叶斯辰认识三年的?我不在的三年你和他一直有联系?”
“我和谁有没有联系,都不关你的事!你有不需要告诉我的事,我也有不需要你知道的事。”涂轻语冷硬答完,狠狠挣了一下,“放手!”
“我不会让离开我的!”白莫寒抓着她的手臂不放,眼中寒芒点点,“我不会让你去找别的男人!”
涂轻语负气的盯着他。
白莫寒毫无余地的与她对视。
僵持不下之际,涂轻语蓦然咬住下唇,用力狠劲,牙齿深陷。
白莫寒吓了一跳,忙伸手捏住她下颌,急道,“姐,你做什么,你疯了么!”
“你让不让我走?”涂轻语问。
白莫寒心疼的抚上她殷红的唇瓣,痛惜恨惜,“姐,就为了一个付温晴,你和我这样?”
涂轻语本来是气,然而听了白莫寒这样问之后,忽然觉得很累。
“我是为了姥姥……”她无力的说了一句,漆黑眸中一片黯然,“我承认我不如平时冷静,因为死的人是姥姥,我不像你,还能冷静的去实施计划,笑对仇人,我只想为姥姥做点什么,我看不了付温晴逍遥法外,做不到坐以待毙。”
“姐,我不会放过她,不需要你去做,我就能做好。”
“我知道。”涂轻语道,而后朝白莫寒挤出一个苍白的笑,“其实就算没有姥姥的事,你也打算对付付温晴吧?你不会放过她,是因为姥姥,还是因你本来就没打算放过她?”
“我……”
“如果死的是我,你还会这样冷静的等着计划实施吗?”涂轻语又问了一句。
“……”白莫寒怔怔,一时不知道怎么答。
他知道答案是不会,因为如果没有涂轻语在身边,一切就都没有意义了。
他会马上杀了付温晴,让付家所有人都跟着陪葬,千刀万剐不能泄恨。
然而一旦这样说,便相当于承认了自己生性凉薄。
对张芹,他有感情,有感动也有感激,但深不过涂轻语。
对任何人,都深不过涂轻语。
他怨付温晴推了张芹,但不至于失去冷静。
付温晴早晚都要死,没必要光明正大把她处置了,去得罪付东平,放弃即将唾手可得的一切。
“放手吧。”白莫寒的沉默就是最好的回答,涂轻语已经不想再问下去。
“姐……”白莫寒执意抓着她的手不放,一时间心头思绪纷扰。
恍然之间,见涂轻语又要咬自己,他慌忙松开手。
涂轻语蹲下去将衣服一件件装好,拉着行李箱离开。
深秋冷风刮起,树叶飞舞在窗前,留下一地萧索。
白莫寒定在原地,看着她走出房间,狠狠握紧了拳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