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杨铮本待看过薛捕头、周司吏的下一步动向后,便去上一趟东关济春堂,找焦郎中料理一下伤处。此时得以用酒露擦洗,伤口已经问题不大,东关就不用去了,当即朝西关大姐家走去。
快到胡家肉铺时,杨铮叮嘱黑娃和栓子道:“方才的事先不要说出去,我自有计较。今日你们先回杨家坪,同我家人说一声,我要在城中住两日。”不管薛、周二人后面如何处理此事,他都不宜离开,总要有了结果才好回去。
黑娃道:“那我们报了信,什么时候过来?”栓子更问道:“要不要多叫些人来?”
杨铮无奈道:“叫人干什么,和人打架么?你们回了杨家坪,切勿与任何人说及此事。”
栓子和黑娃点了点头。心中都想:顾老三那些人已被收押了,打也打不到;找捕役快手打架么,可又有些不敢。这架确是打不起来。
杨铮知道这两个大侄子人实诚,倒不担心他们违背吩咐回去乱说,就怕被有心人看出异样而问出话来。想起今早去古记铁铺,那里还需要些东西,便说道:“你们回去后,到根伯那里将做好的管头都取来,再请他尽量多做一些。这事很重要,一定不要耽误了,明日一早就送到城里来。”
黑娃与栓子点了点头,心中不停默念杨铮交待之事,以免回去想不起来,渐渐将前事就给忽略了。
三人回到胡家肉铺时,胡喜子已将摊子收了,正坐在躺椅上喝着一壶茶。杨芝儿与月盈在柜后理账,见杨铮回来,问道:“知州老爷找你去是什么事?”
杨铮道:“兰州肃王府来了人,因大哥当年输粮而殁,要给发些抚恤银子。”
杨芝儿一听是因亡兄之事,不禁有些伤感,说道:“人都没了,给些银子又有什么用。”
胡喜子道:“总是比什么都不给强吧?”
杨芝儿气道:“就你市侩!”可转念一想,还就是这个道理,便不再作声了。
杨铮说起要在秦州呆上两日,杨芝儿听了很是高兴,也不问原由。杨铮又说黑娃与栓子等下要先回去,一者给父母说一声,省得二老担心;再者需去根伯那取东西,明日一早要送过来。杨芝儿道:“那今日早些吃饭,黑娃跟栓子吃了再走。”
不多时杨芝儿和月盈理完了账,到后院厨房张罗起晚饭的吃食。
杨铮把胡喜子叫到一旁,约略说了从州衙出来后发生的事。胡家毕竟在城里做生意,万一被牵扯进来,总要提前知道才好有所防范,因而杨铮并未想向姐夫隐瞒。不过那些出于他猜测的内容,就全部略去了。只说被顾老三一伙人抢夺,之后薛捕头与周司吏出现,将顾老三一伙人带走了。
胡喜子听罢,又惊又怒,道:“顾老三这家伙当真是越来越不像样了,竟敢去抢你的银子。阿舅怎不早说?”
杨铮道:“我不想让大姐受惊。再说顾老三已被收押,总要看看官府怎么处治再说。”
胡喜子点头道:“说的是。还是不要让你大姐知道的好。”
杨铮道:“我只担心顾老三的人会找你家麻烦。”
胡喜子嘿嘿笑道:“那顾老三肯定认不得你是我家亲戚,不然总要有所忌惮。他若敢来这里生事,我就把他当口猪宰了!”
杨铮摇头道:“姐夫,不要莽撞行事。”
虽说胡喜子的话多半是在吹牛,但看得出来,他是真不怵顾老三那种人。这和对官府的天然畏惧全然不同。听闻这位大姐夫年青时也是个浪荡街头的好勇斗狠之辈,后来被胡老爹吊起来狠揍了一顿,又饿了好几天,这才洗心革面守在自家肉铺中。若非如此,大姐肯定是不会嫁他的。
胡喜子道:“这个我自然晓得。可你家那些抚恤银子,怕是要损失不少了。”
杨铮道:“肃王府给的银子,他们也敢打主意?”
胡喜子道:“那薛捕头倒还好说,虽也收钱,总还是按规矩来。那个周司吏,简直就是吃人不吐骨头,城里没几个人不知道他的德性。不过你与知州老爷能说得上话,想来他们应当能吐出二、三十两银子来。”
杨铮听胡喜子这么一说,对之前的一些猜测把握更大了些。而事发时所采取的对策,看起来也没什么不妥。否则不但会被胥吏吃死,还要摊上顾老三这个大麻烦。以后再进秦州城,怕是要提心吊胆了。
……
……
次日一早,黑娃与栓子从杨家坪赶来,带来了杨根发做的近两百个软皮管头。杨铮清点了一下,让他们送到古记铁铺去,这些数量应当能够支用一时了。
白日里无甚事情,又未带书本过来,杨铮便坐在肉铺前堂看姐夫做生意。这般坐着倒也并无所得,买肉的主顾从东关城到西关城都有,间或闲谈几句,也能听到不少消息。不少人都谈到,昨夜有衙门差役出来抓人。夜禁时街道安静,这些响动自是瞒不过人。可多数人只是听到,只个别几人很确信地说,中城有几个混子被抓了。
胡喜子并不清楚跟顾老三混的都是些什么人,也就不知道这事与昨日杨铮被抢有没有关系。
杨铮虽也不能确定,却觉得那些被抓的混子多半是顾老三的同伙。否则大半夜的,专门去抓那等货色可没多大必要。若果真那样,这阵势就算是排开了,想来用不了多久就能见到结果,安心等着便是了。
到了午后肉铺打烊,一个青衣小帽家仆模样的人找上门来,自称是刘半仙的家人,前来索要那一两银子的谢仪。
胡喜子听了便要取银子。这谢仪是在问卦时便许下的,既然杨铮大好了,自当要兑现。
杨铮摆手阻止了姐夫,对那家仆说道:“你去告诉刘半仙,这一两日我便登门道谢。”
那家仆道:“何必那么麻烦,我来都来了,你把银子给我不就结了。”
杨铮道:“用不着,你快走吧。”
那家仆道:“你家又不缺银子,想耍赖还是怎么着?你要不给,今天我就不走了!”
胡喜子见这家伙使出无赖相,心中有些冒火,道:“你不走?信不信我揍你!我家阿舅说这一两日便去你没听到?赶紧滚!”
那家仆道:“哎呀,你倒是揍我一下看看!”
杨铮对黑娃、栓子道:“把他扔出去。”
黑娃和栓子得了吩咐,更无二话,两人架起那家伙,直扔到外面街道上。
那家仆从地上爬起来,朝门前吐了口吐沫,挽起袖子便准备大骂,忽然头上遭了一下重击,他一面呼痛一面萎下身去,嘴里骂道:“哪个孙子打我?”话刚说完,背后又挨了一脚,顿时成了滚地葫芦,接着便感觉有四五个拳头六七只脚朝他身上招呼,直打得他连痛都喊不出来,才听到有一人漫不经意地道:“停手。”
那家仆缓过两口气,从地上坐起,见一名捕头三名捕快立在眼前,刚才打他的便是这些人了。
杨铮与胡喜子在店内却是看得分明,起先是薛捕头给了那家伙头上一刀鞘,接着又踹了一脚。余下三个捕快根本不用吩咐,上去便是一顿拳脚。
薛捕头道:“赶紧滚,不然送你去吃几天牢饭。”
那家仆不敢再多言,抱着头一瘸一拐地走了。
薛捕头换了副和善面孔,上前两步抱拳道:“胡掌柜,杨小兄弟,两位好啊!”
胡喜子与杨铮也抱拳还礼,将几名差人请到店中就座。杨芝儿与月盈到后面厨房烧水沏茶,店中伙计及黑娃、栓子也都退到后面。
薛捕头坐定之后,取出一个小布袋放在几上,说道:“杨小兄弟,好教你得知,你被抢夺之银已追回来了。”
那些银子是杨铮自己丢出去的,根本不存在追不追回一说。听薛捕头这样讲,杨铮便知道他们另有计较,脸上露出感激之色,顺着对方的话头道:“多谢薛捕头,有劳各位了。”
薛捕头笑道:“说来还要多谢小兄弟,幸而有你告发,让我们立了一功。你可知指使抢夺你之人是谁?”
杨铮道:“正要向薛捕头请教,那人穷凶极恶,可是有来头之人?”
薛捕头一拍椅子扶手,说道:“正是!胡掌柜,你可还记得嘉靖三十八年秋,寇掠清水县的罗大麻子?”
胡喜子点头道:“记得记得,听说清水县典史在缉盗时死于箭矢,便是那罗大麻子所为。”
薛捕头道:“确是如此。那罗大麻子虽早已伏法,但其把兄弟姚二刀却一直在逃。我们本当这家伙早就逃得不知所踪,没想到竟然一直藏匿在秦州城中!”
杨铮惊道:“薛捕头是说,指使抢夺我的幕后之人,便是那姚二刀?”
薛捕头道:“小兄弟果然聪慧过人,一猜就中。姚二刀改名换姓,潜在秦州多年,这一回终于露出马脚,让我们擒到了!”
杨铮赞道:“这便是天网恢恢、疏而不漏。恭喜薛捕头!恭喜诸位捕快大哥!”
薛捕头笑道:“实属侥幸。”其余三个捕快都道:“托福!托福!”
这时店中伙计端上茶来,杨铮以茶代酒,又敬了几个差人。胡喜子虽有些不明就里,捧场却是会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