处理完要务,太监传话诸皇子公主前来请安。
宁康帝这才想起,此番变乱,他都没有顾得上其他几个皇儿,便让进来。
看着几个年纪尚小的皇子公主都安然无恙的站在面前,宁康帝心里总算慰藉一些。
转过头,宁康帝看向三皇子,问道:“你皇兄和皇嫂的后事安排的如何?”
三皇子道:“儿臣本来是亲自操持皇兄和皇嫂的后事的,但是父皇这边也需要人照料,正好这个时候二皇妹说她可以帮忙料理皇兄皇嫂的后事,儿臣便将这些事交给她了。”
三皇子当然是想要维护好自己的贤王名声,但是这个时候相比较讨好宁康帝和趁机在他身边收拢一些势力为己所用,为兄嫂料理后事这样繁琐的事情,就显得不那么重要了。
而昭阳公主因为感慨才智浅薄还招人厌恶的太子妃也有如此壮烈的结局,又见三皇子热衷旁骛而疏于兄嫂的后事,她自己也确实想找点事情打发烦闷的心情,这才从三皇子手里接过了这件事。
其实也没什么好操办的,不过就是打造两个临时的棺椁,置办个临时的灵堂,让有心人前来祭拜一二。其实也没什么人来祭拜,山上死了的人多了去了,这个时候谁有心思来祭奠这对失了势的亡命储君与储妃。
见宁康帝看过来,昭阳公主便将情况说明了一下。
宁康帝闻言之后也没有多说什么,看向其他几个年纪更小的儿女。
他略过了似乎有话想说的四皇子,对着五皇子和四公主招了招手,示意他们上前。
但四皇子是个有话就憋不住的人,宁康帝不想让他说他偏要说。
直接脸皮厚的挤到宁康帝跟前,抱怨道:“父皇,你该管管我皇姐了!
她太霸道了。变乱刚开始的时候,我因为担心她,好心带着人去保护她,结果她反手就把我软禁起来了,还美其名曰保护我。
她自己呢?却带着她那些男男女女的侍卫,到处乱跑。
一个女儿家,没有半点女儿家的优雅,专会舞刀弄枪。”
说着,又用埋怨的语气道:“还有,父皇你也太偏心了。
以前我还没发现,你就只给我那么小的几个皇庄,产出只勉强够我府上那百十号人嚼用。
不像皇姐,她的公主府比我的王府大那么多就算了,皇庄更是我的十几倍,否则她哪有那么多钱粮养那么多侍卫,让她可以在这次的叛乱之中,帮上父皇的忙,而我却只能被关在她那院子里,看着她出尽了风头。
这也太不公平了!”
听到三皇子的话,昭阳公主瞥了他一眼。
换做旁人,她定然以为这是给她上眼药,说她豢养私兵过多。但是换做她这个傻弟弟,她知道,对方是真的嫉妒她了,想要向父皇讨要好处。
想到好处,她不由自主的想起贾琏和她说的那些话,觉得这也是个好现象,至少这笨蛋弟弟知道给自己拉资源了。
宁康帝没有理会叽叽喳喳的四皇子,而是低头看向怀中的一双小儿女,笑问道:“你们呢,此番可有被吓到?”
两个小家伙摇了摇头,四公主魏青宁萌萌的道:“皇姐很早就把我们接到她的别院,还让好多人保护我们,所以我们一点都不怕,没有被吓到喔。”
听到四公主这么说,宁康帝面上没有说什么,但是在将四公主和五皇子松开之后,却看向了自家这个一向令他欣慰又愧疚的二女儿。
欣慰是因为这个女儿一向懂事明理,令他很满意。
愧疚自然是当初让她去和亲,后面却连补偿她的长公主之位被太上皇剥夺,她这个父皇也不能多说什么。
不过如今好了,从今往后,谁也不能再对他指手划脚,他可以好好的补偿这个女儿。
只是可惜,她只是个女儿身。
想着,宁康帝扫了一旁的三皇子一眼,尽量不将心里的想法表露出来。
就在宁康帝难得的与一众儿女聚天伦的时候,一个武将却来打搅。
“何事。”宁康帝的声音有些不悦。
“陛下,田渠田副统领的弟弟,六品指挥田梁在宫门外叩见,声称有重大冤屈请陛下做主。”
听着门外将官的通传,三皇子面色一变,立马呵斥道:“糊涂东西,不知道陛下大病初愈需要休养,竟拿这些繁琐小事来惊扰。
他一个小小六品官,既然有冤屈,自当去向他的长官申述,至不济也该去向三司告状,岂有直接到陛下宫门前闹事的?这是大不敬之罪。”
门外将官被三皇子呵斥的喏喏不敢言。
昭阳公主见状心内却是一冷。
即便是按照田梁等人的证词去查验了田渠甚至太子的尸首,她对于太子是死于三皇子的谋杀,仍旧只有八九成的怀疑。
但是现在看着三皇子如此反应,她却明白,十成十了。
于是在三皇子呵斥完冷场之际,她起身对宁康帝道:“父皇,田渠毕竟也是此番的有功之臣,又死于平叛之中。如今他的亲弟弟既然冒死深夜前来叩见,或许真有些冤屈。”
三皇子斥责道:“皇妹何出此言?先不说父皇龙体有恙,就算不是,难道天底下的人有了冤屈,都要来找父皇伸冤不成?”
昭阳公主也冷声道:“有何不可?天下人都是父皇的子民,天下人也都称父皇为君父,既然如此,天下人有了冤屈,为何不能请父皇为他们做主?”
“你……强词夺理!”
宁康帝摆手制止了争执的二人,出声问道:“他可有说是何冤屈?”
“有。他说自己的兄长并非死于平叛,而是被人谋杀,而且这个谋杀他兄长之人身份贵重,唯有陛下能够为他做主!
他如今在宫门外不停的磕头,头都磕破了,引来很多人围观。”
宁康帝沉默了一下,道:“既如此,让他进来吧。”
“父皇……”
三皇子焦急的还想说什么,但是宁康帝却一摆手:“田渠此番平叛功劳甚大,如今其弟既然御前告状称有冤屈,朕若是置之不理,恐惹人非议。”
“可是父皇……”
宁康帝陡然转头,看向三皇子,阴测测的道:“你这般阻扰,莫非是害怕他见到朕?”
三皇子被宁康帝突然的变脸吓到险些瘫软,弱弱的道:“没有,儿臣只是担心父皇的身体……”
宁康帝却又恢复了从容,“朕身体无碍。”
说着又对昭阳公主等人道:“走吧,你们都随朕出去瞧瞧。”
……
田梁迎着无数的目光,昂首走在行宫之内。
他知道,他这一去,不成功,便成仁。
他在问自己,怕吗?
怕,是有那么一点怕的。
毕竟他要告的,是皇子龙孙,还是当今局势之下,最有可能继承储君之位的皇子龙孙。
但是他也不怕。
在决定为自己的兄长伸冤,在在行宫门前跪下的那一刻,他就已经将自己的生死置之度外。
他不是不知道,只要他放弃为兄长伸冤,他就可以躺在兄长的功劳簿上,过上荣华富贵的日子。
但是他做不到。
他是兄长抚养大的,他的一切都是兄长赐予的,他无法将兄长是被人无辜杀害而自己选择苟且偷生这根刺埋在心里。
他甚至为曾经有过那样无耻的想法而羞愧。
但是现在不一样了。
他为自己而骄傲。他想着就算此番告不倒三皇子,至少在九泉之下,他可以自豪的在兄长面前吹嘘,他果真是个有卵子的人。
来到宁康帝的寝殿之前,没想到高高在上的皇帝已经正坐在廊上,左左右右、廊上廊下侍立了许许多多他平时难得一见的大人物。
“卑职田梁,叩见吾皇万岁!”
“抬起头来。”
皇帝的声音,比他想象中的平和,也比想象中的虚弱,但是,却令他心中无限亢奋。
他应声抬头,直视这位以前只远远瞧见过的人间至尊。
“说吧,你有何冤屈。”
田梁闻言,立马怒视向宁康帝一侧的三皇子,高声道:“陛下,臣要状告允王,臣之兄长,并非死于平乱,而是被允王杀害!”
他此话一出,不论是台上的贵人,还是周围警戒的禁卫军将士,甚至是太监宫女都不由得倒吸一口凉气,暗赞一声:
好胆量!
也是,眼下谁都知道,三皇子允王会是下一个太子,甚至是将来的皇帝。
这个时候跳出来状告他,不是找死,就是存心找死了。
宁康帝也是颇为意外的样子,他看向旁边的三皇子,可惜此时的三皇子似乎冷静了下来,只是眯着眼睛冷冷的盯着田梁。
“你既要状告允王,说他杀害你的兄长。好端端的,他为何要杀害你的兄长?”
“因为卑职的兄长,撞见了他谋害太子的真相,所以连同亲卫,都被他残忍灭口。”
田梁大声说道。
他还记得贾琏的交代,在宁康帝面前,直来直去,不要说废话。
因为对方想听的,他会主动问,他不想听的,你说的再多也没用。
因此,不过一个照面,他便将两个炸弹直接都抛了出来,而且很显然,第二个比第一个重磅得多。
其重量,甚至直接击破了在场大多数人的心理防线。
今晚,玩这么大的吗?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