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四章 送钟(1 / 1)

鸟语随钟声一同扩散,遥遥回响。

一秒钟,两秒钟,三秒钟……整座城市依旧是一真空般的寂静,涟漪阵阵不止,仿佛被风吹动的泛黄照片。

“睡得死,还是不敢醒?”

中年人嗤笑一声,

“旺财,把它家拆了。”

一边说着,他从口袋里掏出一把琥珀核桃,鹦鹉啄了两三颗,喷着焦糖色的渣子,冲着脚底的城市再次开了嗓子,尖锐而清亮:

“天龙吐雾,地龙翻身。蛟龙嬉,黄龙蜕~”

【鹦鹉(壮年)】

黄山,无草木,多竹箭。有鸟焉,状如鸮,青羽赤喙,人舌能言,名曰鹦鹉。

——《山海经·西山经》

惟西域之灵鸟兮,挺自然之奇姿。体金精之妙质兮,合火德之明辉。

——祢衡《鹦鹉赋》

契约召唤物

技能

主动技能:【巫喙】【巫诅】【巫咒】【学舌】

被动技能:【明辉】【鸾衣】

品阶:六品

成长极限:六品~五品

地动山摇!

诅咒的巫语字字如刻,声量声调远胜钟音,甚至飘到了城外。

霎时间,旧城四周,风雪如沸,沼泽沸腾,热砂崩塌……原本就混乱不堪的地貌拼图像是挨了一锤似的,更加支离破碎,甚至有一条条沟壑裂谷横生,喷涌的熔岩直贯天空。

但,

莫斯科城完好无损,壑谷裂到城墙下,好似水中捞月一样,就这么穿了过去。

“井口结界……招人烦的玩意儿……”

马褂中年人面无表情,眼底却闪过一抹浓重的烦躁之色。

边疆物种的高下尊卑,取决于所谓“血统”,就像自然界中,食肉猛兽天生便是猛兽,食土虫蚁天生只是虫蚁,再强壮的傻狍子遇上幼年东北虎,也没有反杀的可能性。

作为血统低劣的中下级别边疆种,一般的红使徒成长到头,也就相当于苦舟的六品,甚至还不如他肩上这只鹦鹉。但论招恨的程度,这个劣等种族在戍边摆渡人的心里头,绝对可以排进前十,因为它们的天赋结界,重叠现实的梦境井口,能像蚂蚁溃堤一样缓慢蛀空“现实”,动静又相当隐蔽。一个不留神,或许边疆某条小防线就会被掏成筛子。

中年人是去过边疆的,了解“虫洞”的危害。一个位面,他倒是不怎么放在心上,他担忧的是这件事对星罗馆的恶劣影响。

星·二十六归属于三光中的“星”辖区,本位面一应事宜,包括但不限于资源开发、信息搜集、检测监管,大方向上都由星罗馆安排负责。而红使徒蛀咬现实,也是需要时间的,这么大一个虫洞,一只至少得啃上数百年……

换句话说,星罗馆居然让一只边疆物种在眼皮子底下偷偷寄生了数百年,也抓瞎了数百年!

这个关头,爆出这种破事,只会让本就风雨飘摇的星罗馆雪上加霜。

“调一下星·二十六的岁月史册。”中年人摘下眼镜,捏了捏眉心骨。

鹦鹉张嘴一吐,面板纷呈。

中年人只看了一眼,额头青筋微跳:

“傻鸟,给我看,又不是给理事会看!我要内部版的,真账本的那套!”

鹦鹉哆嗦了一下,急忙换上。

“十五世纪以前,由于本位面基本按照正常历史走向发展,超凡人物鲜有出没,各国宗教神话欺诈性大,炁量低,价值低,故开发力度较小,且局限于明国境内……十五世纪中期,东欧、北亚出现异常,根据四品摆渡人许云归的判断,异常危害性较低,开发价值依然不高,初步探索后便暂时搁置……暂时搁置……”

中年人眼角抽了抽,继续往下看:

“十六世纪中期,本土特殊矿物红水银问世,开发力度加大。东欧、北亚的异常依然存在,根据四品摆渡人许云归的指令,当以明国为基本盘,以红水银矿及富饶地区为优先……1660年,西伯利亚出现超大型红水银矿藏,我馆迅速投入力量……一切局面尽在掌控……嘶……”

看到这句话,中年人几乎压不住火,咬着牙狠狠吐出一口气,

“十五世纪中期,也就是二百年前……我要是没记错,那时节许云归刚离开青要山,三跪九叩拜了我父亲的山头,父亲夸他办事稳重,不添麻烦……真是好一个不添麻烦!”

他重重一挥袖,扇散了虚幻的面板栏。

“现在就给陈伯发口信,两件事。”

“第一件事,彻查星·二十六的相关人等。不是我阴谋论,这关头,这破事,太巧了,说不定就是有人阴谋害我星罗馆。先从许云归开始,他随我父亲去了边疆,正好方便查证。”

第二件事,尽快托人把这件事压下去,绝不能惊动理事会,给那些落井下石之徒可乘之机。至于托谁……奎木狼的寿辰赶不上了,我记得,亥朱儿有个死了四个老婆的孙子?让陈伯替我三妹去求亲。陈伯尽管放手安排,用不着和我三妹商量,养女人就是留着用的!”

鹦鹉却摇着艳丽的脑壳,声音吵闹:

“断了,送不出;断了,送不出。”

“哦,对,结界隔离……是我心火旺了,还是先除虫。”

话音刚落,中年人突然一跺脚。

几条蟒蛇般潜在大钟阴影里、悄悄覆上来的触手被震得粉碎。

“终于憋不住露头了?”中年人冷笑一声。

似乎是应着他的话似的,潋滟骤然变得剧烈,异变横生!

以钟塔为中心,四周的建筑瞬间拔高、拉长,变成一条条粗大而扭曲的触须覆了上去,蠕动的屋瓦好似鳞片。中年人嘴角挂着冷笑,任凭中塔被畸形的触须团团覆盖,遮天蔽日。

一袭大红长袍浮出其中,红宝石一般的眸光直直打在中年人脸上。

它在笑,笑声如嘶吼,如呓语,如铁片刮蹭,如跑调的交响曲。

“你很喜欢敲这东西?”

红袍指了指铜钟,

“送你了。”

中年人冷眼望着它,戴上眼镜,用中指往鼻梁上推了推。

身影一闪。

大红袍支离破碎,彻底消散一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