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八章 有缺(1 / 1)

宋家的府邸是坐落在一座山城当中的,而所谓山城,便是依山而建的一座城镇。

宋府便坐落在山峰脚下,而宋缺所在的静堂,更是最接近山峰之处。

脚步声响起,很快宋鲁的身影从一座巨大的庭院之内走出,向门口的景添三人道:“随我进去吧,大兄肯见你们了。”

“有劳鲁叔。”徐子陵拱手道谢。

三人跟随宋鲁进入庭院,进门后是一道横越池塘和花圃的曲廊,沿廊前行,左转右曲。放眼四方,各处绿荫遍园,随步移、景各异,意境奇特。

曲廊尽端是座六角石亭,恰是池塘的中心点,石亭另外一侧,则又是一条曲廊。

新的曲廊连接另一进口,隐见其中是另一个空间,古树参天,茂密硕壮,生气勃勃。

众人通过第二重的院门,眼前豁然开阔。

放眼望去,尽端处是一座‘五开间’的宏伟木构建筑,一株高达十数丈的槐树坐落在庭院中心,气象万千地高撑参天,像罗伞一般,把建筑物和庭院遮盖了小半。

整个庭院在阳光的照耀下显得翠绿遍地,与主建筑浑成一体,互相衬托成‘参差巍峨’之状,构成一幅充满诗意的画面。

寇仲和徐子陵无不赞叹出声,景添也对这里的景物布置颔首认同。众人围着槐树观览一圈,这才向那五开间的宏伟建筑走去。

缓步登上白石台阶,众人向牌匾上刻着‘磨刀堂’三字的建筑物走去,建筑内的景象渐渐映入众人眼内。

只见磨刀堂偌大的空间当中,有一人正背门立在堂心,身上不见任何兵器,体型像标枪般挺直。

那人身披青蓝色垂地长袍,身形屹然雄伟如山,乌黑的头发在头顶上绕扎成髻,两手负后。

未见五官轮廓,便有股不可一世、睥睨天下的气概向殿外扑涌而来。

再看殿内两边墙上,分别挂有十多把造型各异的宝刀,静静地散发着凛凛寒意。

朝向门口的靠墙处,放有一座形状仿若石笋,颜色黝黑光润,高及人身的巨石,为磨刀堂那本已奇特的气氛,添加了另一种难以形容的意味。

此景此人,以寇仲这么不守常规甚至胆大包天之人,面对殿内那被誉为天下第一刀客的超卓人物,亦有点战战兢兢。

“大兄,少侠们到了。”宋鲁面色恭敬,轻声向殿内的宋缺禀报。

“晚辈徐子陵,拜见宋阀主。”徐子陵立即作揖躬身。

寇仲见此,连忙同样老老实实地向宋缺的背脊施礼,语气不含一丝轻浮,略显恭敬地说道:“后辈寇仲,拜见阀主!”

“嗯。”宋缺并未回身,以柔和好听的声音回道:“不是还有一人么?那看透老夫想法的策士,没跟进来?”

众人一愣,纷纷茫然。

“这、大兄…”宋鲁脸上发烧,暗道大兄你装过头了,这‘听声辩位’的本事今天出错了。

“也罢。”宋缺仍未回头,继续盯着那块巨石,仍旧语气柔和地说道:“才智高绝之士,自然看不上吾等‘耍刀弄棒’之般的武夫。”

话落,宋缺终于回转身体,向门口看来。

那是张没有半点瑕疵的英俊脸庞。浓中见清的双眉下,嵌有一对像宝石般闪亮生辉、神采飞扬的双眼。宽广的额头显示出超越常人的智慧,沉静中隐带一股能打动任何人的忧郁表情,但又使人感到些许的难以捉摸。

然后这张有着‘极品大叔颜值’的面孔,便骤然定格在了那里。

眼神中的智慧、闪亮、神采飞扬等情绪全部消失,仅剩下了愕然,就那么直勾勾地盯着门口的景添。

“大兄…”宋鲁苦笑一声,拱手道:“这位便是景添公子,公子却是未有大兄口中的‘目视甚高’,而是同来拜访了。”

嗡——

宋鲁话音刚落,宋缺的身上突然发散出一股滔天的气势,将整个大堂笼罩,并快速向门口扑涌而来。

嗡嗡嗡嗡——

挂在墙壁上的那些兵器,在这股气势的带动下,无不开始嗡鸣颤动,响似蜂群,音却清亮。

噔噔噔…

寇仲和徐子陵仿若被什么撞到,无不连连后退,面色苍白难受,额间霎时见汗。

这也难怪,毕竟寇仲和徐子陵真正的发迹,却是从他们得到了‘邪帝舍利’而开始的。

但如今剧情变化,邪帝舍利已经被景添扔给了石之轩,因此,寇仲和徐子陵两人的武功,要比原著当中弱了不知多少,两人根本连‘宗师境界’的边缘都还没有摸到。

如此,被宋缺那宗师极致的‘武道意境’一冲,两人哪还站得住脚步。

寇仲和徐子陵一直退出了门外,而宋鲁则仿佛习惯了,却是一开始便站在了门外,这样一来,大堂之内便只有宋缺和景添二人。

“好!好一个才智高冠天下之士!”宋缺沉声爆喝,语气中听不出是怒意还是喜意,双眼盯着景添道:“未想世间还有贵客这般高手!老夫眼瞎耳聋,感知闭绝,坐井观天矣!”

“老、老景?”寇仲和徐子陵二人扶持着站稳,而后难以置信地看向景添背影,心中震撼非常。

“是了…”徐子陵同样盯着景添背影,喃喃道:“我只知景兄气象自然,再被景兄那‘自语道门之言’所误,却未曾想到,景兄的自然气象,却是武道神意…”

“先生何方高人!老夫宋缺,请问名号!”宋缺声音不复儒雅柔和,双眼闪亮,抱拳向景添问道。

“道门,逍遥人士。”景添微微一笑,声音淡雅地回应了一声。

“道门?想不到道门深藏不露、韬光养晦,还有先生如此高手!”宋缺略微震惊,盯着景添说道:“那道门王远知恐怕也非平庸,如此说来,道门光‘大宗师’之位,便已经争压天下、乃至更甚!”

景添微笑不语,等同默认。

“好!好好!”宋缺向门口发呆的徐子陵和寇仲二人看了一眼,又看了看景添,身上的气势突然缓缓收敛,直至消失。

再次恢复了儒雅俊朗的气质,宋缺上前一步,伸手到:“请进。”

景添知道对方这是口头上的客气,因为整个大堂内部并没有供人落座的垫子,更无座椅。

但景添也无所谓,当即迈步,缓缓走入了大堂之内。

寇仲和徐子陵无语对视,犹豫了一下,只好再次进入了大堂,更显拘谨地跟在了景添身后。

直到宋鲁最后一个进入,宋缺这才再次开口,直视景添问道:“不知大宗师身临,寻我这隐居之人有何事务?”

宋鲁和双龙闻言,陡然双眼睁大。

“请你来帮衬一下我的这两位朋友。”景添并未直说目的。

“哦?”宋缺转移视线,看向寇仲和徐子陵:“既如此,那么你们此来所为何事?”

回神,双龙沉默对视,而后寇仲深吸口气,向宋缺郑重行礼:“后辈寇仲,请宋阀主助兵!”

“助兵?”宋缺打量寇仲,又看了看景添,拿不准其中关键。

“让宋阀主见笑,小子眼见天下大乱…”寇仲毕竟是主角,因此说着说着便不再忐忑,言辞清晰地将他是怎么收纳义军,又怎么组成一方小势力的情况说了出来。

“原本小子还曾妄想窃得天下,但听了老、景兄分析,小子才知大错。”寇仲最后说道:“此际,小子仅想向阀主求助,助小子的少帅军前去勤王。”

“扬隋当真已成定鼎之势?”宋缺看向景添,认真询问。

“当今天下,无有可挡。”景添点了下头。

“宋阀所获为何?”宋缺直视景添问道,他已经大致想明白了情况,景添才是能够做主的那个。

“你想要什么。”景添淡然问道。

宋缺盯着景添沉默了一会儿,这才说道:“第一,我宋阀无忧。”

景添颔首:“不动你分毫。”

“第二。”宋缺继续说道:“天下汉为正统!”

“外胡皆卑。”景添再次颔首。

宋缺眼神欣慰,停顿一下,这才说道:“第三,我欲于你尽力一战!”

“这便没有必要了。”景添微微摇头。

“怎么?看不起老夫这几式刀法?”宋缺蹙眉,声音中浮现出淡淡的冷漠。

“你自认可敌大宗师?”景添道。

“老夫武之意乃专!武之神乃极!”宋缺低喝,同时抬手向墙壁那边一抓。

锵——嗡——

一柄宝刀突然自行出鞘,嗡鸣不已。

宋缺并未下一步动作,而是盯着景添沉声说道:“老夫用志不分,乃凝于神,神凝始可意到,意到手随,才可言法,再从有法入无法之境,始懂用刀。”

面色升起傲然,宋缺言道:“老夫刀意极端!全力之下,未必不敌天下之大宗师!”

徐子陵也适应了气氛,这时突然有些唐突地插话进来:“小子斗胆,不知这‘神’和‘意’究竟有何分别?”

宋缺看了看景添,而后五指内勾,往墙上那边探手虚抓。

‘锵’地一声,那把半出鞘的厚背大刀、如若被一条无形的绳索牵扯般,突然自行飞了过来,落入宋缺左手的掌握当中。

就在厚背大刀落入宋缺掌握的一刻,他的人与刀顿时合成一个不可分割、浑融为一的整体。让人看去,根本无法分辨究竟宋缺是刀,还是刀为宋缺,感官十分之矛盾,却又感觉当是自然。

下一刻,宋缺双目同时神光电射,罩定徐子陵,令徐子陵感觉自己的身体内外,没有任何部位可以瞒得过对方的锁定和观察。那感觉仿佛被看通、看透,有如赤身裸.体,仿若暴露在寒风冷雪之中。

一堵如铜墙铁壁般坚固压抑、无形却有实的刀气,以宋缺为中心向众人压迫而来,令徐子陵和寇仲二人必须运气抵抗,更要逼迫自己涌起斗志,否则必然心胆俱寒,不战而溃。

这时,宋缺的神情又突然由严肃转变成好整以暇,漫不经心地淡声说道:“神是心神,意是身意,每出一刀,全身随之,神意合一,无坚不摧,无物不破。”

下一刻,宋缺锁定在众人身上的刀意,突然变得莫测起来,让人分不清具体是哪处被锁定了。

不过怪异的是,每感知一处锁定目标,寇仲和徐子陵都觉得那才是宋缺真正要攻击的地方,并且那股刀意又是那么的堂皇明显,让人毫无可以抵挡的信心。

一时间,寇仲和徐子陵不禁升起了更加矛盾的感觉,令两人难受得几欲吐血。

便在这时,宋缺突然手腕一番,将刀收回,大堂内的刀意骤然消失不见。

“咳咳咳…”

寇仲和徐子陵同时咳嗽出声,面色难受。

再看向宋缺,寇仲和徐子陵二人的眼中无不升起了惊惧的神色,他们都清楚,若非刚才宋缺故意放水,否则他们早被对方的刀意压迫吐血了,更别提升起对抗的心思。二人不由胆寒,算是模糊地见识了宋缺的厉害。

“不知老夫两手,可能入得贵客之眼?”宋缺不再搭理空中和徐子陵,转眼看向景添。

“这样吧。”景添并未回答,反而说道:“第三个条件更改一下。”

“请讲。”宋缺面色不变,淡然说道。

“我为你消除‘武道意志’的隐患,再提点你进阶‘大宗师’的道路。”景添嘴角挂着浅浅的微笑,轻声说道:“届时再安排你于宁道奇一战,如何?”

宋缺楞,其他人惊愕。

“哈!”半晌,宋缺突然荒唐地大笑一声,对景添道:“你言老夫之武道有缺!?你言‘大宗师境界’可得他人指点!?”

另外三人也是愕然,毕竟谁都知道,每个人都有自己的武道领悟,古往今来,没听说个人领悟还可以靠其他人提点的。

景添不言,只是淡笑。

宋缺盯着景添看了半晌,脸上的荒唐笑意收起,因为他想起来一件事,但凡‘大宗师’都是心坚意定之辈,根本不屑于说谎。

这么说来,景添的话岂非是真的了?

不过宋缺也有自己的骄傲,因此轻哼一声,体内刀意再次扩散开来,将寇仲三人再次压迫得连连后退,很快退出了堂外。

“请恕老夫一试!”宋缺低喝一声,盯着景添骤然抬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