刚坐上车的时候，陆玖还以为扈三娘要带他去座落在清定城中心的县衙，毕竟她之前说过，自己是跟靖夜司签的协议，而整个清定城的官方机构基本都在那，靖夜司应该不会例外。

谁承想坐着车刚离开城南，扈三娘便直奔城北，倒是让陆玖满头雾水。

城北修齐坊。

这儿算是城北的一处富人区，街道两侧基本都是三层的楼房，住的也是清定成内的达官显贵。

陆玖坐在汽车后座，手里还抓着箱子的背带，左右打量着周边的情况。

因居住者不多，又是些有身份的人，自然不可能跟寻常百姓一样到了晚上就拿把蒲扇，搬个小马扎出来乘凉聊天，再加上平民也不敢随意到这边来摆摊叫卖，街面上冷清的很。

然而才拐过一个接口，陆玖便立时注意到前方一栋三层房屋前的十几名身穿官家制服的兵丁还有两位靖夜司的靖安卫，除此之外街道靠着房屋的一侧还站着好些惶然失措的仆役，更有几人正对着房屋跪地嚎哭。

视线投向他们身后的楼房，灯火通明，大门却是紧锁着，结合现场的情况，很显然，这里发生了某些不太好的事情。

“到了，把面具给我。”

扈三娘开车在路边停稳，伸手向陆玖讨要面具。

陆玖从墙上拿的都是最普通的那一类木头面具，没什么特殊装饰，甚至五官也只有眼睛的位置扣了两个孔，比起从柳氏匠造坊里拿到的乌鸦面具简直是残次品中残次品，但面对眼下这种局面，这一类面具却足够了。

都到这儿了，陆玖自然也就不需要再向扈三娘询问他们究竟要去哪。

案发现场呗。

戴上木头面具，尽管有眼孔流通空气，但陆玖仍觉得呼吸发闷，

将身旁的箱子背到身上，陆玖跟在扈三娘的身后，他的视线一直停留在门口的那两名靖安卫身上，都是生面孔，应该不是阮青玉的那支队伍，这让他松了口气。

事实上陆玖的担心是多余的，巷道那一战对阮青玉造成的伤势不小，近段时间她都必须在靖夜司内休养。

一老一少外加两张面具和一个大箱子，这样的组合想不引起注意都难，奇特的是门口的那两个靖安卫见到扈三娘脸上不仅没有疑惑，反而显出几分“总算到了”的释然。

等到两边靠近，扈三娘轻车熟路的取出一块金属牌递过去，其中一名靖安卫只是象征性的接过去扫了眼便又递回来，视线转到陆玖身上停顿。

“新助手，之前那个家里出了点事，只能先让他替着。”

回头看了眼陆玖，扈三娘简短的说明陆玖的身份，紧接着又问道，

“情况怎么样，死了几个人？”

“一家三口一个没剩，情况有些不对劲......总之赶紧跟我们进去吧，队长还在里边等着。”

提及死者的情况，之前见过现场的两名靖安卫避开旁边的围观者，压低声音说道。

“知道了。”

扈三娘应了声，待到两名靖安卫转身，便回头示意陆玖跟上。

本就离三人不远的陆玖自然听到了他们的对话，惊讶于扈三娘居然能让靖夜司的人专门等她的同时也大略猜到了她的职业。

推开楼房大门，没有丝毫停留。

陆玖还没来得及看看这屋子的构造就跟着前面三人上到二楼。

廊道内，三名靖安卫聚在一起，似乎是在讨论什么问题，注意到楼梯口的上来的陆玖几人，十分有默契的停止对话。

“里头的死者身份不一般，禁止破坏尸体，必须要确保他的完整性，不然我们这边会很难做......这样，要是能找到确切的问题，五个功绩点，我亲自给你申请。”

出面说话的是个身高近两米的壮汉，魁硕的身材便是这身制服都难以遮掩，再加上脸上那道一指长的刀疤，单是站在那都让人觉得压力扑面而来。

没有任何关于案情的讨论，他只是简单的陈述自己这边的要求以及酬劳，然后等扈三娘回复。

“不能解剖尸体，我无法保证成功，只能说试一试，真要是特别麻烦的尸体，五个功绩点可不够。”

听到对方的要求，扈三娘丝毫没有因为对方身形压迫而丝毫退步，嘬了口烟枪，不急不缓的说道。

“开工吧。”

往后退出一步，示意下属将门打开。

扈三娘与陆玖两人上前，看着房门逐渐打开。

“啧......”

几乎是见到门内景象的瞬间，陆玖就听到身前扈三娘低啐一声。

而即便是设想过房内或许会存在某些血腥场景并做好一定心里准备的陆玖，此时也不由得拧紧眉头并隐约感觉到不适。

这里是二楼的书房。

天花板上的煤气灯尚且亮着，将整个房间都照的十分亮堂，书桌上的香炉里还有白烟袅袅升起，散发着独特的香味。

没有想象中的血腥气或是别的异样气味，然而陆玖却只觉得毛骨悚然。

年轻女孩坐在书桌后边，像是在伏案书写着什么，动作很是规整，唯独那张半垂的俏丽脸蛋上挂满了自眼中淌出的血痕。

打扮朴素的妇人站在书桌旁，右手伸出食指点在女孩面前的纸上，另一只手则是搭在女孩所坐的长椅边沿，整个动作相当柔顺，一眼就能看出并非被人强迫如此，可她的脸上却是充斥着惊慌失措。

最后便是蜷缩在书桌前地板上的男人，双手紧扣着面部，指甲在额头与脸颊两侧留下道道划痕，透过指节间的缝隙，陆玖看到的是一张被恐惧和绝望填满的扭曲脸庞，仿佛生前曾见过某种难以形容的恐怖。

“这是怎么做到的？”

尽管来之前被扈三娘警告过没事不要开口说话，但眼前这一幕仍让陆玖下意识的喃喃道。

地上躺着的男人，他的动作无疑是极为古怪的，可相较于书桌边的两人，他这状态反而是最正常的那位！

“小子，把木箱放下。”

将烟袋绕过烟枪，随手放到一旁的矮桌上，接下去是工作时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