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成功的马基雅维利主义者是不会把‘为达目的不择手段’挂在嘴边的，他们只有在奉行这一原则能获得确实的收益时，才会从道德楷模的外衣下伸出手来。而且这需要极为深远且周全的谋划考虑，完美无缺的方案和执行，如果稍有草率或考虑不周，就会陷入道德谴责的泥潭，让形势比之前更糟糕。”——陆森

*

杨林却还不知道，陷入危机的不是陆森，而是他自己。

比赛开始后，二年级队果然改由江元让主攻，这一安排顿时让一班的防线捉襟见肘，周羽龙瘦弱的身板完全经不住这个胖子的猛烈冲击，多亏杨林的协防影响了江元让的命中率，才让一年级队得以继续拉大分差。上半场进行到一半的时候，比分已经变成了21比8。

“这个球再打进，就领先15分了，我们要争取在上半场把分差拉大到20分。”杨林从陆森身边跑过时轻声说。

陆森点了点头，带球来到对方三分线外，做了个向周羽龙传球的假动作骗开胡强，将球击地传给了杨林，那是一个绝佳的进攻机会，可是胡强那得意的眼神让陆森突然不安了起来。

杨林有些兴奋地发现面前一片坦途，所有的防守球员都没有站在自己的进攻路线上，果断运球冲向内线，在禁区线内一步的位置高高跃起，像一只翱翔的雄鹰一样舒展着自己的双翼，摆脱了地球的引力，橙色的篮圈仿佛越来越大，直到伸手可及。

扣进去。杨林屏住呼吸。

耳畔传来了陆森焦急的呐喊：“小心！”

翅膀折断了。

冯一冰单手环抱杨林的小腿，猛地拉向一边。杨林看到篮圈从近在咫尺变成遥不可及，紧接着就失去了平衡，一时间只觉天旋地转，只能努力调整好自己的手臂，防止头部先着地。

篮球馆内响起一片惊呼声，然后是死一样的寂静。一声闷响，敲击在每个人的心头，伴随着令人牙酸的骨骼脆响。杨林的右手撑了一下地面，但根本无法负担起这巨大的冲击力，像一根火柴杆一样被轻易地折断，接着是肩部与坚硬的木质地板轰然相撞。

“林子！”陆森惊呼一声，冲上前来。只见杨林的脸痛苦地痉挛着，头上滚下豆粒大的汗珠，受到撞击的右臂瘫软在体侧，显然伤势不轻。

“医生！医生呢！”陆森歇斯底里地吼道，在场边的校医此时也从震惊中回过神来，跑到杨林身边看了一眼，就挥手示意担架队把杨林抬出场治疗，叶幽宁也关切地跟在担架旁跑出了球场。

短暂的死寂过后，观众们的愤怒爆发了。斥责声和漫骂声混杂成一片噪音，甚至有观众向二年级队的休息区投掷手中的饮料瓶。

“冯一冰这个犯规极其恶劣，如果想阻止杨林得分，完全可以用拉拽手臂的方式，这个动作却像是摔角一样，意图就是让杨林受伤。这是严重违反体育道德的！”解说席上的李辉也按捺不住了，“我们看一下，裁判给出了判罚结果，是一级恶意犯规！这怎么可能是一级恶意犯规？绝对是二级恶意犯规，冯一冰应该被直接罚出场外！”

观众们嘘声不断，有人开始把攻击的目标对准裁判。迫于压力，裁判只好改判为二级恶意犯规，将冯一冰直接罚下，由一年级队进行两罚一掷。

陆森的眼中燃烧着仇恨的火焰，朝冯一冰冲了过去，周羽龙和郭海川见势不妙，急忙一前一后地抱住陆森，劝道：“有仇赛后报，先赢下比赛！”陆森怒视着冯一冰和胡强，咬牙切齿地说道：“你们等着吧，我不整残你们我就不姓陆！”

冯一冰被那骇人的目光瞪得有些发毛，但还是耸了耸肩，笑着对胡强说：“强哥，你听到没有，这小子说要整残我们，我好害怕哦。”

胡强冷笑不语。

*

陆森被周羽龙和郭海川架到休息区，发现一旁坐着的吴展彪也是一肚子气——事发时他也要冲上去动手，被几个男生连拉带抱拖了回来。

“这帮混蛋，我跟他们拼了！”吴展彪捶着椅子怒吼道。

看到吴展彪愤怒的样子，陆森反而冷静了下来，趁着比赛恢复前的短暂时间，布置起战术：“对方没有替补能直接换掉冯一冰，所以接下来他们一定是把杜柯顶上来打大前锋，换上来的人身高不会太高，海川，你继续防杜柯。”

郭海川应诺。

“下面的进攻会由我来主攻，大家只需要往防守空虚的位置跑，如果机会合适，我会给你们传球的。让我们用一场胜利来为杨林复仇。”不，这完全不够，要让他们血债血偿。陆森并没有把自己的想法完全说出来。

“陆森，看你的了。”周羽龙脱掉了球衣，接着脱掉里面的t恤衫，扔在地上，露出了排骨一样的身板，接着又重新穿上了球衣，说：“这场比赛，绝对不能输，为了杨林！”

“为了杨林！”其他几人也纷纷效仿，脱掉了套在球衣里面的t恤。

陆森看着几人的行动，仿佛想起了什么，笑道：“你们不提醒，我几乎忘了。”

他脱掉球衣和t恤之后，众人看到他的t恤衫之下还穿着一件马甲，这件马甲外观显得很厚重，并且其上用几根绳子做了加固。陆森小心地解开绳子，脱下马甲扔在地上，这件马甲坠地时竟然砸得地板震动了一下。

“轻松多了。”陆森穿回球衣，舒展着筋骨。那件马甲里包着铁块和铅块，足有30公斤重。陆森平时一直穿着用来增加负重，锻炼自己的力量和耐力，即使在刚才的比赛中也没有脱掉。

“你终于把它脱掉了，我一直想看看，你不穿这件负重马甲时，到底会有多厉害。”周羽龙欣慰道。

“会打得胡强他们跪地求饶。”陆森自信地说，“我们已经没有退路了，就像小龙说的，这场比赛必须赢，让我们背水一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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胡强发现面前的这支球队气势完全变了，如果说刚才面对的是一只狮子领着一群绵羊，那现在面对的则是一群穷凶极饿的狼。陆森的打法也与刚才截然不同——唯一不变的是那毫不停歇的垃圾话：“你们是来打篮球的还是来打人的？如果是来打人的，那我可以告诉你们，你们一点都不合格，这场比赛结束以后我会让你们看一下打人该怎么打。现在摸着狗肚子里的良心问一句，你们这样做还配再打篮球吗？”

陆森快速的运球让胡强眼花缭乱，他试图跟上陆森的快速启动，但陆森却出人意料地做了一次背后运球，篮球从陆森背后击地，从胡强跨下穿过，陆森绕过胡强接到球，用这种街球式的过人羞辱他。

江元让从一侧跑过来补防，也不得不面对陆森的质问：“你们学习打篮球的目的，就是为了做这种事情吗？”

江元让贴住陆森，想阻碍他继续前进，可是一股势若奔马的力量反弹了回来，让江元让踉跄着退到一旁，陆森则运球直冲内线，面对杨继礼的防守，抄起球就投。

“这样做就能证明你们篮球打得很好吗？！”陆森将球抛出手的时候怒吼道。

杨继礼心头一颤，伸手想封盖，却发现球的弧线非常高，像一只突然冲向高空的云雀，自己完全触模不到，只能眼睁睁看着球飞越自己头顶，落入篮圈。

“如果你的对手也这样对你犯规，你会有什么感受？”陆森大吼一声，趁胡强愣神的工夫断掉他手中的球。

“你们为了一场比赛的胜利，甘愿被人唾弃一生吗？”陆森冲到三分线外，直接抢投三分命中，分差转眼已经被拉大到20分。

“不要再说了！”巨大分差带来的压力远不如陆森的语言所带来的心理压力，杨继礼首先崩溃，捂着耳朵大喊道。

“裁判，你怎么不吹他犯规？”胡强冲到裁判面前质问道。

“他没有辱骂性的语言，没有理由吹他犯规。”裁判解释道。

“可是他已经影响了比赛正常进行！”胡强怒道。

裁判无奈，对陆森进行了警告。陆森正色道：“按照规则，我只要不辱骂对手，就不算犯规。这场比赛出现了如此恶劣的事件，已经让观众情绪激动，您不会想用误判来火上浇油吧？”

裁判皱了皱眉头，这一明显的威胁性话语激怒了他，他抬手给了陆森一个技术犯规。

这一判罚果然引起了观众的不满，几个前排的一年级学生大喊着“黑哨”，很快就演变成全场一齐喊黑哨的场面，蔚为壮观。

“要是今天一年级因为你输了球，你就别想完整地走出篮球馆了！”几个学生指着裁判放言威胁道。

裁判见犯了众怒，一时间噤若寒蝉，心想，为了这么场破比赛把自己搭上可不值，后面绝不能有再让观众不满的判罚了。

陆森被吹了一个技术犯规之后，知道裁判不敢再轻举妄动，更加变本加厉地用垃圾话刺激着二年级队的队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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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段老师，听说陆森这位选手没有入选校队？难道他没有去参加校队的选拔吗？”李辉问道。

真是哪壶不开提哪壶，段老师心想，要是当初他表现得这么厉害，我会不选他？于是答道：“嗯，这个嘛，我只能说，士别三日，当刮目相看，哈哈……”

“这么厉害的选手，如果不入选校队，简直是我校的一大损失啊，现在二年级队已经全队动员起来重点防守他，但仍然让他连连得分。”李辉赞叹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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场上的情况确如李辉所言，陆森依靠无懈可击的运球和精准的抛投连连得分，二年级队动用两人包夹也没有明显效果，而且陆森会将球及时地传到无人防守的队友手中，让他们轻松得分。

观众席上，方博瞪大了眼睛在笔记上陆森的那页写道：运球95分，有着不亚于街球手的出色球感和运球基本功；远投94分，无人防守的情况下命中率超高，出手速度快弧线高，难以封盖；中投95分，主要以快速的高弧线抛投为主，辅以各种勾手、挑篮，命中率高得惊人；传球93分，视野出色，传球隐蔽性强，能准确地找到空位的队友；力量89分，在与校队的后场力量型选手的对抗中能轻易占得上风……

方博深吸了一口气，给陆森留下了更多的空白，用以记录他的资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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陆森此时已经将垃圾话的主要攻击点对准了杨继礼，他发现这个大个子似乎心地还算善良，于是每次突入内线总会说上几句关于杨林的话。几个回合下来，杨继礼终于捱不住良心的谴责，向裁判做出换人的手势，对胡强说：“我不打了，这种球打赢了也没意思。”

“你给老子回来！”胡强咆哮道。

杨继礼头也不回地离开了赛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