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是几乎一夜无眠。
程思安凭窗坐在轮椅上,看着东方一点点露出鱼肚白,晨光穿过晨雾,万丈霞光洒满城市上空,将玻璃折射的五彩斑斓。
窗外,盛开的金盏菊迎风招展,依稀间,好像还能看到武媚弯腰蹲在花丛里,仔细的替花草浇水,花洒的水珠细碎温柔,因为她的美,就连最普通的土壤和绿叶,也美的心旷心怡。
只是,嘴角的笑容还没成型,就因为现实的残酷而支离破碎。
他的媚儿,现在去了什么地方,他都没办法知道。
一天而已,却漫长的好像过了一个世纪,房间里她的味道还很浓,可是伸手却抓不住一缕头发。
程思安烦透了失控的滋味,烦透了无能为力。
墨安承诺过,会把武媚平安带回他身边,可是一刻看不到她,他就无法安心,不管闭上眼睛、清醒着、看资料,哪怕每一次呼吸,都在加剧他的思念。
比武媚上次的不辞而别,更牵动他的心肠,他跟着她的离开,一起坠入了深渊,如果她不伸手拉住他,他会一直坠落下去,不知道最终降落何处。
手机铃声,结束了他的烦躁情绪。
手机上是陌生的滨城号码,程思安拧紧眉头,接听,“哪位?”
听到程思安说话,西河的肝儿颤了颤,大哥就是大哥,说话都有威严,“思安大哥,我是西河,墨安哥应该跟你提过我。”
西河?程思安知道他,跟武媚此次被带走有不可分割的联系,而且他的妻子,跟武媚是好姐妹,两人都是红门的受害者。
这么一想,两人的关系也就近了一层。
程思安暂时收敛了愠怒,“西河,我知道,听墨安说,你跟你父亲见过面了,冯老先生是Neil的师父,跟晚晚他们关系很近,是个不错的长辈,不知道你们相处的是否融洽?”
西河好像被什么东西扎到了嗓子眼儿,酸涩的难受,他今天打电话是想跟程大哥道歉,让他稳住心神,他一定会为五媚娘的安危负责到底。
打电话前,他做好了被程大哥痛骂一顿的准备,甚至他可以负荆请罪,可他怎么也不敢,程大哥没有责备,反而关心他。
西河吸了吸鼻子,心情更加复杂,也更加自责惭愧。
“见过了,我们聊的挺顺利,只是这多年都不知道自己的父亲是谁,突然看到他……我也不知道怎么跟他相处。谢谢大哥关心,我会学着跟他相处。”
程思安放心的嗯了声,这才问,“你母亲那里有消息了吗?媚儿她人在什么地方?知道吗?”
西河人在滨城港湾码头,他联系到了母亲身边的得力助手,万幸这么多年过去,她身边忠心耿耿的爪牙没有叛变。
只是身份和当年不一样了,当年西河还以为母亲要做外贸声音,所以才招揽了各路人才。
他真愚蠢。
“我想,今天晚上应该就能见到她,大哥,五媚是我母亲身边的得力干将,就算她犯了错,我母亲应该也不会让她吃太多苦头。”
这话,西河说的没有底气。
当天在普吉岛,他见识过六儿和五媚娘受伤,红门的人若是不心狠手辣,怎么镇得住那么多杀手?
何况,如果不是吃了太多苦,六儿何必那么畏惧红门呢?
程思安对此,半信半疑。
武媚躲避红门的追杀,像老鼠要见猫,不吃苦怎么可能?
“今晚?我跟你一起去,媚儿是我的妻子,她的安危我必须第一时间知道。此事不是因你而起,你不必负责,但是西河,我丑话说在前头,如果我的妻子受到无辜伤害,我会追责到底。”
他的话软中带硬,听上去像邻家哥哥,可细细一想,每一个字都有军人的威严。
西河不敢不同意,也没有理由不同意,“好,我们晚上见。”
挂掉电话,程思安看了眼受伤的膝盖和手臂,眉头拧的更紧。
他不后悔此次执行任务造成的后果,但如果可以选择,他多希望不是现在,不是在所爱之人最需要他的时候。
程思安想给墨安打个电话,但是拨出去之后提示正在通话中。
他调整了几下呼吸,滑动轮椅往里面去。
同时,滨城别墅。
怀孕后,陆轻晚嗜睡的厉害,睡醒了还是困,醒了就想吃东西,吃饱了再次犯困,如此反复,每天都像小香猪。
她惺忪的揉着眼睛下楼,看到陆亦琛一个人坐在沙发上,不知道想什么呢,呆呆的,双目无神。
“小琛?大早上的就修仙?准备当道士?”
陆亦琛正在犯愁怎么跟老姐说父亲的事,忽然听到她说话,吓得一个机灵,后背紧巴巴的绷直了,楞不怔的赶紧回头,自己浑然不觉,脸上已经变了颜色。
“姐,现在是十一点二十五,不是早上,你搞清楚时间再说话。”
陆轻晚睡的有点傻,看了眼墙壁上的古典电子挂钟,“一孕傻三年,为了你大侄女儿,你得无条件包容我。”
陆亦琛给她倒了一本温水,“包容你,来,喝水,喝完了我有事跟你说。”
陆轻晚不急着喝,而是斜眼睨他,“不喝完就不能说了?多大的事儿?姐姐我纵横江湖半辈子,什么样的风浪没见过?启奏吧。”
既然她不喝,陆亦琛夺走水杯,放在离自己手臂最远的桌角,“姐,你坐下,我要跟你说的这个事情,跟咱爸有关。”
陆轻晚怔怔的,摸了下他的额头,“咱爸??你调查到什么了?还是在说胡话?”
握住老姐的手,“姐,你做几个深呼吸,有助于缓解压力。”
“神神叨叨的,关于咱爸,不就是当年他意外去世……还有……”陆轻晚的眼睛一时恍惚,心里闪过念头,难道小琛知道了百万小哥的身份?难道……
“姐,其实咱爸的死亡,不是商业对手的恶意竞争,也不是欧阳振华背后陷害,当然,欧阳振华是受益人,他肯定推波助澜了。”
陆轻晚不再想百万小哥,关注听他说话,“那是什么?爸妈当年是怎么去世的?你知道什么?全都告诉我。”
姐夫让他跟老姐解释一切,是不想老姐在丈夫面前太尴尬吧?陆亦琛理解姐夫的良苦用心,毕竟家丑不可外扬,即便结婚了,丈夫和弟弟还是有所区别的。
深吸一口气,陆亦琛握住了晚晚的双手,定定的看着她,“姐,咱爸在跟咱妈结婚前,结过一次婚,而且他们生了个儿子。”
结过一次婚?
那不就验证了程墨安所说的吗?
陆轻晚尽量让自己平静下来,“嗯,你接着说,结过婚,再婚肯定要办理离婚手续,这也不是什么惊天动地的大事,总不至于让人死吧?”
“的确,离婚再婚,不是咱爸的死亡直接原因。”父亲的丑事,他要怎么说?作为儿子,理应敬重父亲,可现在……
陆亦琛咬着牙,手背的青筋一根根跳动,“姐,咱爸离婚前,就追求了咱妈,因为咱妈是欧阳集团的千金小姐,但是他的前妻,是陆家认定的儿媳妇,咱们的爷爷奶奶以死威胁,不许他离婚,更不接受咱妈。”
陆轻晚沉默听着,“然后呢?”
“陆家在京都,只是个普通家庭,连工薪阶层都算不上,咱爸想彻底改变命运,攀上欧阳家族,是一条捷径,于是,他断绝了和陆家的关系,入赘欧阳。”
陆轻晚手指揪紧家居服,花边被她的指甲勾开丝,丝绸材料的衣服,皱在掌心,“他怎么……能这样?”
“外公当时极力反对咱妈嫁给他,让咱爸保证,再也不跟陆家联系,更不许他跟前妻有任何瓜葛,否则将收回他的一切。但是他们的第二年,爷爷就病了,癌症,临死前也没见到咱爸最后一面。”
陆轻晚痛苦的闭眼,她羞耻愤怒,更多的是惭愧。
这些年,她在心里不断美化父亲的形象,将他塑造成世界上最好的男人,可是谁曾想,父亲竟然……竟然做了这么多为人不齿的事!
“爷爷去世后,奶奶找到咱爸的公司,咱爸矢口否认跟她的关系,连自己的亲生母亲都不肯认。”
“后来,奶奶也一病不起,她死前最大的心愿就是见到咱爸,可是咱爸到最后都没有露面,据说,给爷爷奶奶养老送终的,是他的前妻,他前妻一直没有再婚,当女儿一样孝顺公婆。”
陆轻晚听着听着,忽然笑了,“没想到咱们竟然有这样的父亲!我真……不敢相信!”
她咬牙切齿,一字一顿,恨不得把自己的脸给打烂!
“咱爸妈的去世,实际上是他前妻的报复,当时,咱爸和前妻生的孩子,发生交通事故,差点没命,肇事者逃逸,她走投无路找咱爸,求他看在夫妻一场的份儿上,救救那个孩子,但是咱爸当时正在申请光影集团上市,害怕负面新闻缠身,于是当众让保安打了她。”
“人渣!”
陆轻晚实在听不下去了,她怎么敢想?怎么能想?她那么怀念的父亲,居然连禽兽都不如!比她见过的所有坏人都坏!
为了保住名利地位,竟然连亲生儿子都不要!
他不配当父亲,他是个败类!
陆亦琛声音更低,耻辱让他脸通红,“当时她以为儿子没救了,必死无疑,已经失去了活下去的勇气,伤心失望到了极点吧,才会选择跟父亲同归于尽。”
“同归于尽?”
“嗯,同归于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