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失重感忽如其来的那一刻,春笺丽就已经心知不妙。
这也实在怪不得她,一来,周围视野相对开矿,左侧数十丈外石胡泊,前方虽然有起伏的山坡,但离这里四五里远,也不像是利于埋伏的险地。
二来,敌人刚刚才偷袭完毕,在她想来,下一次的攻击,绝不会这么快出现。岂知上一次攻击,竟是故意麻痹她们,这里才是真正守株待兔的陷阱?
虽然意识到不妙,她的反应却也极快,眼睛往下一瞄,只见下方竟是一根根竖起的长枪,那密密麻麻的枪尖,足可将落入其中的每一个人都刺穿,周围的土坑里却又钻出了许多蛮兵,每一个人手中都端着强弩,随时等着补刀。
春笺丽猛一提气,脚下现出火光,整个娇躯反往上升,宝剑出鞘指天,罡气一卷,炎气旋动。刹那间,她就已经是头上脚下,罡气如同流星一般轰下,竟是后发先至,轰在坑底,猛然爆开。火光呈环形急剧扩散,不但将所有的长枪全都击碎,更是将外圈埋伏的蛮兵也一同卷了进去。
惨叫声中,那些蛮兵在火中挣扎,驽箭失控乱飞,却已经产生不了威胁。呈环形爆开的坑底,现出土石,阿彩和小梦安全落地。
却有狂风一卷,一个身影从风中飞纵而来,绑在腕臂上的钢勾犹如劈碎了虚空,朝阿彩的后脑勺猛然劈去。眼看着阿彩马上就要中勾,咣咣当当,空中激溅着精光,竟是浅红襦裙的少女下落途中在阿彩宽大的肩膀上一点,迎风而上,将偷袭者硬生生截了下来。
仿佛乘风而来般的蛮族男子暗吃一惊,这浅红襦裙的少女应变之快,实是了得。他虽借风而行,少女借力而起,在空中的交战,竟是完全不落下风。
而这个时候,阿彩已经拔刀、猛劈,激发的地气往前轰轰轰的爆去,竟在坑底往前,硬生生开出一条直通地面的斜坡。“走!”阿彩往前奔去,齐胸襦裙的少女握紧双刀,紧跟在她的身后,目光却是死死的盯着右后方的土石。
空中交战的双方势头已尽,突袭的蛮族男子后退。浅红襦裙的少女回飘,跟在阿彩身后,奔出了土坑。她们左侧,一批蛮族高手正从湖中钻出,往这边看来,却已经是追之不及。
风中的男子落在地上,看着逃去的三女,哼了一声。一只蟒蛇从地底钻出,吴穷现出身来。那落地的蛮族男子道:“为什么不出手?”
吴穷无奈的道:“那个用鸳鸯刀的丫头察觉到我在哪里,防备得实在太严,我找不到机会。”
很快,隆虎儿、白绛芸、猴子一同赶了过来。猴子道:“怎的又被她们逃了?难道这陷阱被她们提前看破?”
吴穷道:“她们的确落入了陷阱,但是那个穿红衣的丫头反应太快了,一出手就破了陷阱,使得我们连拖住她们都无法做到。”
白绛芸恨声道:“又是那个死丫头!”
看着没入前方山坡的三女,隆虎儿皱眉道:“这下子真的麻烦了,前方是吟泽那些湖匪的地盘。”
那蛮族男子冷冷的道:“也没有什么麻烦,这些湖匪也该剿灭了。”
隆虎儿道:“先生有所不知,要灭这些湖匪不难,难的是吟泽深处那复杂的地形,令大军难以深入。”
蛮族男子淡淡的道:“相爷派出了冥篁王和两百名白骨兵,这样够了么?”
冥篁王?隆虎儿、白绛芸尽皆动容,就为了这三个女人,相爷连冥篁王都派了出来?他们两人彼此对望……那个个头大得出奇的女人身上,到底隐藏着什么样的秘密,使得相爷这般大动干戈?
……
***
七里锋里,宁江睡在床上,左臂舒展。
猫耳的女孩枕着他的手臂,甜甜的睡着,在她的后臀,猫尾轻轻的摇动着。
明日一早,就要启程上路,前往新金城,宁江自是早早地就上了床。只是睡到夜半,他猛然睁开了眼睛,扭头看了一眼。
外头似乎吵闹了许多。
他慢慢的将自己的手臂,从小猫娘的脑袋下移出,起身穿上道袍,顺手拿起桌上的拂尘,往外头走去。
外间,同样听到动静的小丫儿翻身而起,白日里束着胸,不让人看出她实际上并非真正的女孩,而是无法长大的侏儒女,此刻夜里放松,这一起身,胸脯在单薄的里衣下颤动。
她道:“老爷?”
宁江道:“无事,你先睡吧,我到外头看看。”踏步而出。
来到外头,抬起头来,只见夜色间,仿佛蒙上了神秘的阴影,透着阴冷诡异的气息。到了山庄大门处,见外头多了许多蛮兵,又停着一个黑色的轿子。两名在蛮军中明显地位不低的蛮将,此刻却是如同低阶护卫一般,小心的守在轿边。七里锋的锋主赵归盘,则在轿边态度谨慎而又恭敬的聆听着轿中人的训言。
更让人不安的是,那黑色大轿的后方,两百名浑身惨白、扛着斩马刀的诡异兵将,每一个都透着不祥的气息。此刻,庄中已经有许多人被惊动,出来看看发生了什么事。然而一看到那些诡异的兵将,便尽皆失色,仿佛有沉重的阴影,死死的压制着这里的每一个人。
“那些就是阿骨兵?”女子的声音,低低的响起。
说话的乃是刚刚走到青年道者身后的赵庭珍,此刻的她,脸上是无法抑制的惊惧和不安。只因,单单是这两百名阿骨兵,就能够灭掉整个七里锋。从目前看来,要对付阿骨兵,只能依靠大批的武林高手,七里锋虽然也有一些高手,但更多的只是由各村各庄的壮丁聚集起来的民兵,面对着刀枪不入的阿骨兵,除了被屠杀,几乎派不上用场。
而她更是认出,那两个守在轿边的蛮将,竟然是幽陀五霸中的鬼头沙、鬼头佑这兄弟两人。
身为幽陀部实力最强的几大勇士中的两人,突欲的义子,此刻却如同被使唤的普通护卫一般,守在那黑色轿子身边。那轿子里的,到底是什么人?
过了好一会,那黑色轿子被人抬起,缓缓的往外头去了。赵归盘木然的在后方束手恭送,两百名阿骨兵跟在轿子后方,往寨门处远去,在黑夜中看去,犹如白色的骷髅诡异的前行,直看得人魄动心惊。
等他们离去后,赵归盘长叹一声,往女儿与青年道者这边行来,一眼看去,仿佛又苍老了许多。
赵庭珍道:“爹,那轿子里的,到底是什么人?”
赵归盘道:“冥篁王。”
赵庭珍疑惑的道:“冥篁王?”显然,她并不知道这个人是谁。
在她身边,青年道者的表情,却变得凝重了许多……
***
三个女人在月下飞奔,她们的身后,地势起起落落,时高时低。湖泊远去,前方又出现了一条河流,奔到上游处,阿彩直接淌水而过,两个少女则从河中的石块上跳过,然后继续前行。
浅红襦裙的少女问:“刚才那个从空中突袭的人,阿彩姐你可认得?”
阿彩道:“他叫陆刚,也是有妖血体质的人,他的妖血就是‘陆吾’。不过我也是第一次看到他使用神通。”
春笺丽道:“他的神通,好像跟风有关。山海经里,陆吾的形象是人面虎身,风从虎,云从龙……难道跟这个有关?”
小梦说道:“感觉上,如果事先能够知道他们的神通,也就不是特别难应对。”
春笺丽道:“其实,把他们的神通直接看成西岭苗巫的术法一类,这样会简单许多。苗巫的巫术,在无法提前知晓的情况下,同样也是防不胜防,但是大多数的苗巫,真正精通的也就是一样两样,一旦明白他们擅长的是那种术法,做出防备,所谓的巫术其实也就是那个样子。”
又道:“不过其中的不同之处,在于西岭的苗巫,大多不通武道,术法被破掉后,基本上就等于废物。而这吴穷、陆刚,还有阿彩姐你,就算抛开神通不谈,也已经是不容忽视的高手。蛮族自身的武学跟妖血赋予的神通结合在一起,这才是真正麻烦的地方。”
小梦说道:“但是,就像我们不太了解他们,他们同样也不够了解我们。至少,他们事先并没有想到笺……红线师姐你也会术法。”
春笺丽说道:“我对术法懂得多,但是真正会的并不多。而且接下来他们肯定会防到这一点,下一次,就没有这么好运了。”
小梦道:“幸好那个时候有你,突然一下掉到坑,那一下子根本没有反应过来。”
春笺丽道:“是我大意了,我根本没想到他们竟然是这种战术。先埋好陷阱,却在陷阱的前一段先进行一段袭击,然后利用我们击退敌人后、暂时放松的心理。”她在心中想着,要是宁江在,肯定不会中这样的陷阱,自己的警觉性还是不够啊。
于是暗自提醒自己以后要更加小心。
三人又奔了一阵,忽的停下了脚步。
此刻,她们正处在一处险要地形的前方,脚下是潮湿的泥地,两侧都是湖水,前方却是一处隘口。而更让她们心惊的是,她们感应到,在那里头藏着不少人。
原本,三人就处在连着两次遇袭后的警戒状态,虽然猜测,敌人应该不会马上就发动第三次袭击,但遇险后的心态,自然不可能一下子放松下来。
却没有想到,居然这么快就遇到了伏兵。
三人彼此对望,如果前方不通,她们自然只能绕路而行,但是,她们对这一带原本就不熟,到了这里,再往后退,无疑将与吴穷、陆刚、隆虎儿等追兵撞上,那就真的是糟透了。
春笺丽心中快速动念:“我们没有道理会在这里遇到敌人的埋伏,既然有第三次设伏的兵力,为什么不把兵力放在第二次的陷阱周围,把我们一网打尽?况且,吴穷、隆虎儿、陆刚等等追兵也没有追上来。如果知道我们的前方还有他们的人,他们怎可能不继续追击,来个前后围堵。”
在某个青年身边久了,对他所说的名为“逻辑思维”的方式,也多少学到了一些。此刻全力运转开来,浅红襦裙的少女道:“我们过去!”
秋香色齐胸襦裙的少女吃惊的扭头看她:“过去?”
浅红襦裙少女道:“嗯……我们过去。”松开紧握着宝剑剑柄的手,就这般往前走去。
阿彩、小梦见她已经下定决心,当下也不再说话,一同跟在她的身后。
进入隘口,两侧忽的草木掀起,现出许多人来,或是持弓,或是持驽,一支支箭头以兵家布阵的方式,对准她们,同时也封死了她们闪避的空间。
她们并没有拔出武器,只是打量着这些人,只见这些人穿的都是灰色的劲装,而且很明显全都是华夏人。
在她们的前方,一块大石上,一个男子带着斗笠,仿佛从夜色中窜出,落在那里。右手抬起,将头上的斗笠按得更低了,只见这人身穿蓑衣,腰间配着宽大的长剑。斗笠遮挡着月光,让人无法看清他的面容。
月下石上,这人缓缓的道:“你们三个,到底是什么人?蛮军为什么要追杀你们?”
其他人,也全都在看着进入他们包围圈的三个女人,这样的组合显然颇为古怪。一个高大得不可思议的蛮族女人,穿的是难以完全蔽体的豹皮衣裙,背上背着无鞘的大刀。以及两个娇媚的、戴着面纱的华夏少女,身上穿的是上好丝绸制成的、配色让人可挑的少女。
这两个少女,一个媚态如风,腰插宝剑;一个纤细苗条,一鞘双刀,一看就知道来自江南水乡,湟河以北哪怕是世家豪门,也养不出这般秀气的人儿。
万里银川的蛮族女子,与江南水乡的华夏少女。一个块头高大,一个体量风骚,一个纤细苗条。三个女子,合成了一个让人疑惑的组合,让石上戴斗笠的男子紧紧的皱了皱眉……(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