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章 志安社稷(1 / 1)

到了三月中旬,一匹匹飞马,在鸣山与临安之间不断的来去,初始时,没有人注意到这不同寻常的异象,然而随着两边接触的益发频繁,各方势力的目光,还是不免往这边注意了过来,紧接着,一个震惊了整个西南七路的消息,快速的点燃、并且爆发了出来,对整个局势的影响,甚至远远超过来宇文辟的死。

断稼山,大殿中,断稼军首领“断尘嚣”楚翰冠坐在大椅上,手持茶杯,听着这个消息,先是呆了一呆,紧接着却是紧紧的皱了皱眉头那些人到底在搞什么鬼?

“楚帅,情况有些不妙啊!”

在楚翰冠身边说话的,乃是他的谋士刁纪铭,与鸣山的鬼军师,一同被列为西南七路的两大智将。他在断稼军中的地位,与鬼军师在鸣山红巾军一般,决定着整个战略层面的方向。

然而即便是刁纪铭,也未曾想到,红巾军竟然玩出了这一手。

楚翰冠,原本就是宗师级的高手,只听他一声怒哼,气劲发散,整个大殿犹如被无形的气压死死的压制着,犹如陷入了诡异的深渊。

刁纪铭却是无动于衷的道:“楚帅冷静一些,现在不是动怒的时候。原本以为,红巾军的下一个目标,是抢夺已经开始分裂的八番军的地盘。现在这一弄,接下来,我军马上就成了威远军和红巾军两面夹击的目标,不可不慎。”

楚翰冠沉声道:“现在该怎么做?”一个虎视眈眈的威远军,就已经让断稼军颇为头疼,再加上,即将与威远军全力配合的红巾军。断稼军同时面对双方围剿,已是独木难支。

身为官军的威远军与所有义军中最早发动暴乱的红巾军之间的合作,按理说,是根本不可能的事,然而现在的形势却是如此。虽然威远军表现得不情不愿,完全是在朝廷的压制下,才不得不与红巾军联手,但是对于断稼军来说,最大的危机,显然已经到来。

刁纪铭道:“同时对上红巾军和威远军,我方根本没有胜算。即便是勉强取胜,朝廷也必定会派出其它军队,而且苗军随时都会杀到。欲解此围,唯有一法。”

他慢慢的将心中之计说出。

楚翰冠怒道:“我楚某人,怎能与那不孝之女一般,对朝廷卑躬屈膝?”

刁纪铭道:“形势如此,不得不为。况且,也许如此才是唯一正确之道,现在想来,我军原本应该比红巾军早一步做才是。”他心知,不管楚翰冠如何发怒,最终都会听从他的意见,是以面对着楚翰冠的怒火,丝毫不急。

楚翰冠道:“怎么说?”

刁纪铭道:“我们与红巾军打得太久了,照这般下去,谁也吞不了谁。非等我们两方分出胜负的话,天下局势已经不知变了多少。况且,如今天下的大义是什么?是勤王,是驱逐蛮夷。若继续为盗,我方只能死困于一地,若加入大义,可供腾挪的地方,一下子便多了许多。楚帅,时局不同,我们已不可再着眼于西南一处。我猜鸣山的鬼军师,也是这般说服红娘子的,虽然不甘,但或许,这才是久远之计。”

断稼山上,一片死寂,唯有刁纪铭一人的话语,在滔滔不绝的说着。

最终,楚翰冠的眉头,慢慢的舒展了开来

临安城,皇宫。

新帝宋弘立于陛阶之上,意气风发。他环视群臣,负手道:“断稼山贼首楚翰冠,紧跟着鸣山红巾军献上降表,意欲接受招安,众卿以为如何?”

自宋弘登基之后,一改旧制,取消了枢密院,重用武将,建立御营司,彻底改变了以文统武的作风。以往只是形同于虚设的“三衙十御”制,也成为了新朝的主要军制。

也正因此,此刻在他的阶下,武将居多,其中不少,亦是从军中中层提拔而起。

在宋弘的询问下,一名文官道:“恭喜陛下,此乃陛下洪福,天佑大周。鸣山、断稼山尽皆归服,朝廷不发一兵一卒,平定西南,此全赖天子威仪,陛下圣恩”

宋弘冷冷的道:“不要跟朕说这些虚的,若真是天佑大周,则西南不会乱,蛮夷不会来。如今众寇虽受招安,朝廷却也无力分他们兵马,收他们土地。中原未复,巴蜀未定,朕哪来的威仪,何来的圣恩?”

那文官马屁拍在马腿上,讪讪的退了下去。

殿前司指挥使车健宇上前道:“陛下,断稼山欲受招安,归顺朝廷,不知威远军是何态度?”

宋弘手中持一奏章,道:“鸣山上表请降,神武左军护军居志荣连番上表,力言鸣山贼寇不可信,鸣山贼首红娘子的义父,乃是混世魔王宗相,宗相最终为朝廷所杀,她怎肯真心归降?其后,朕派叶鹏程叶卿亲往鸣山一探,叶卿传回消息,说鸣山的确是有归顺朝廷之心,况且以鸣山所在之地,即便它誓与朝廷为敌,朝廷目前也无力剿灭。如无此心,他们又何必献上降表?朕一想,也的确是这个理。况且,以如今之局势,只要他们名义上归顺朝廷,肯接受朝廷调令,纵然留兵占地,对朝廷也是有利的。因此,朕并未采纳居卿的意见,直接便让叶卿代朕宣旨,招安鸣山,其后居卿也未再发言。”

继续道:“鸣山接受朕的招安之后,朕便令他们配合神武左军,攻打断稼军。紧跟着,断稼山贼寇同样献上降表,欲归顺朝廷。这降表,是经由神武左军呈上来的,神武左军护军居卿的奏章也跟着送了上来,然则对于是否该接受断稼军投诚一事,居卿并未表态,只是略为分析了一下其中利弊。”

一名官员道:“敢问陛下,居将军所言之利为何?弊又为何?”

宋弘道:“弊者,若说鸣山一方,多少还可算是主动归顺,断稼山贼寇,此次分明是在鸣山军与神武左军的两面夹击下,迫于形势,为了自保被迫归降,难保日后不反。利者,一来,朝廷既已经接受了鸣山归降,再招安断稼山,正可为天下表率,同时也可振作士气。二来,红娘子之义父虽为朝廷剿灭,但宗相谋反,朝廷派兵镇压乃是天经地义,真正让红娘子痛恨的,反倒是当年分裂了红巾军,使得宗相兵败的断稼山贼首楚翰冠。楚翰冠本是宗相之副手,临阵反目,弟兄相残,红巾军与断稼军交战多年,水火难容。”

继续道:“居卿认为,红巾军有归顺朝廷的可能,但绝无可能与断稼军谈和。朝廷既接受了红巾军的归顺,那不如亦接受断稼军的投降。若是剿灭了断稼军,万一红巾军一反,朝廷等于是反帮红巾军除一大敌,使得红巾军坐大。接受断稼军的投诚,反可让这两家彼此牵制,任何一方若有反复,朝廷都可助一方围剿另一方,在这种顾忌之下,倒可让他们任何一方,都不敢轻易再反。”

群臣彼此对望,车健宇道:“居将军此言有理。以臣看来,虽说是有利有弊,但终究还是利大于弊。只是,断稼军此番乃是被迫降服,为示朝廷恩威,可让楚翰冠将其子送入临安,一来,朝廷将其子封官,以示恩德,二来,将其子留在朝廷,以为人质。此外,鸣山与断稼山俱受朝廷招安,自然要两军罢战。然也不可让他们就这般闲着,当以朝廷旨意,令他们北上与苗军作战。如今苗军占据巴蜀,又连下我华夏渌、螺二州,朝廷官兵俱在长河南岸驻守,以防蛮军南下,对苗军无力抵抗。令鸣山、断稼两军与苗军作战,则可牵制苗军实力,同时也可看他们是否真心归降,若是真心归降,日后论其功勋,封官拜将,亦无不可。”

宋弘道:“爱卿之言,正合朕意!”

环视一圈,厉喝道:“如今各寇依附,西南已定,然我华夏之大患,依旧是蛮族。收复中原,势在必行,朕欲励精图治,富国强兵,若不能复我河山,朕愧对列祖列宗,愿众卿与朕君臣同心,复兴大周。”

诸臣豪气顿生,纷纷拜倒,山呼震天。

接受断稼军归降的事,很快就分派了下去。

当日傍晚,天子宋弘在宫中偏殿里,接见了侍卫马军司军都虞使甘玉书。

甘玉书立于殿中,行礼过后,恭敬的道:“敢问陛下此番召见微臣,有何要事?”

天子宋弘略一沉吟,道:“朕有一差使,想要由你去办。”

甘玉书道:“请陛下明示,臣赴汤蹈火,不敢推辞。”

宋弘道:“你可知宁江此人,现在何处?”

甘玉书道:“这个”

宋弘在龙椅前负手侧身,踱了两步,道:“宁江此人,有大功于社稷,他人不知,朕的心中却是知晓的。当日,昭宗皇帝若是肯如同先帝一般,以他为相,用他新法,纵然依旧无法守住湟河以北,却也不会使得京城沦陷,中原大片土地为蛮族铁骑所践踏,昭宗亦为蛮胡所掳,文武百官俱皆蒙难。只是,在击破蒙郁主力之后,威远军南撤,为朕之神武左军,但是宁江却以上得罪于昭宗,下未能守住昊京,无功于社稷为名,离开了神武左军,朕令居志荣,请他来昊京,朕必重用于他,居志荣却上表请罪,说他也不知宁江去向”

甘玉书道:“陛下”

宋弘挥了挥手,道:“你且听朕说完。如今山河色变,我华夏已失去了半壁江山。覆巢之下,焉有完卵?若说宁江不愿为家国效力,朕是不信的。昭宗如此亏待他,去岁昊京被蛮军包围,他依旧全力勤王,歼灭蒙郁十万蛮兵,若非其他各州官军实在是不堪一击,原枢密院使、太尉唐郝功拥数十万大军,竟不敢与蛮军一战,威远军首尾难顾,昊京也不至于被破,昭宗亦能幸免于难。此未华夏千古未有之奇耻,然而在此事上,宁卿是有功的,朕亦深知。”

又道:“其实朕也知晓,在江湖上,朕的神武左军,是被称作宁家军的。朕变更军制,重启三衙十御,威远军虽改名为神武左军,然军中将领从上到下,朕都未动,不只是因为,这是一支能打的军队,朕希望继续保持他们的军心和锐气,更是因为,朕希望宁卿能够再次入朝,为朕所用。驱逐蛮夷,收复河山,不可少了宁卿,而朕亦与昭宗不同,只要宁卿肯入朝,朕必重用于他。”

甘玉书道:“陛下,臣也不知宁江现在何处。”

宋弘笑道:“朕当然知道,但这却是朕交给你的使命,朕欲让你去做一个鲁仲连,说一桩亲事,你可愿意?”

甘玉书讶道:“亲事?陛下的意思是”

宋弘道:“你可知,先帝神宗在位时,曾有心将红蝶公主许配给宁卿?那时,宁卿因鸾梅长公主之死,心伤过渡,辞官离京,先帝明言,只给他两年时间,两年之后,先帝必夺情起用。后来蛮族首次南下,宁卿自发前往采石峡,阻止了蛮军威胁昊京的偏师,先帝大悦,故此重用于他,亦有心将红蝶公主配之,只是后来,先帝驾崩,昭宗即位,此事方才作罢。如今,红蝶已渐渐长大,她与鸾梅本为姑侄,朕观之,与鸾梅长公主,亦有七八分相像。朕听闻,宁卿至今仍未取妻,不孝有三,无后为大,他原本就是家中独子,虽因鸾梅长公主之死,曾有终身不娶之誓,然红蝶既为鸾梅侄女,以侄代姑,也不算违了誓言。朕给你的使命,就是让你找到宁卿,定下这门亲事。至于该如何找他,怎样将他说通,那就是你的事了,你下去吧。”

甘玉书一时哑口无言,显然,天子不打算给他推辞的机会。

陛辞之后,他走出皇宫,抬起头来,看着已经逐渐升起的星和月,无奈的摇了摇头罢了,罢了,原以为自己是一个风花雪月醉梦人,想不到竟是四处奔波劳碌命,看来这一遭,不去不行了。

负手往前踏去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