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十四)不当圣人
听到同伴的这句话,持刀的枪手更加愤怒,他看了看一动不动的江钟正,一刀闪电般的砍下。伴随着ji扬的鲜血,被砍下的头颅滚到了一边。
另一位枪手将陈英仕的头颅也砍了下来,又将从他身上收集到的证物收好,然后起身离去。
北京,天桥,五福茶馆。
“……原来老孙在革命的那会儿,拿了小日本儿的钱,这个内幕被光复会的陶成章给‘抓’到了!陶成章把它公布出来,并联合了一些人要求改选,他们革命团体里面不要老孙做同盟会的总理了,所以老孙和光复会陶成章他们结了梁子。到了陶成章在上海又要招兵买马的时候,上海的都督陈英仕派他的手下的小哥们,小老弟江盖世和王竹卿,趁着陶成章在住院的时候,到医院里面去,朝陶成章头上开了枪,当场把陶成章打死,然后江盖世就逃到日本。老孙当时还假惺惺的表通电抓这个凶手,陈英仕也说抓凶手,大家都在喊抓凶手,可原来凶手不是别人,其实就是老孙手下和陈英仕手下的江盖世!他娘的整个是一大骗局!”
“记得不,老孙南京做临时大总统的时候,他要的是总统制不要内阁制,可把总统让给老袁……不,当今皇上以后,又要求改回来,改成内阁制,不要总统制。你们说,这个是什么意思?”
“……全世界都知道,咱们北京这个才是中国的中央政fu,这是全世界各国都承认的。可是,他老孙竟然在广州又搞了一个政fu,他自己封自己是什么中华民国海6军大元帅。请问他这个做法,算不算分裂割据啊?”
“……前一阵子报上就登了‘唐人街门g难记’悼念黄远生,凶手都抓到了,就是老孙指使手下干的,而且还把污水泼到了大总统——不,当今皇上身上……”
“……老孙本就是洪门会党的人,他手底下有不少亡命之徒,专门办这个事,以前咱们都不知道,象上次去美国洛杉矶和日本人谈判的杨朔铭将军,也遇到了他们的杀手,所幸杨将军艺高人胆大,擒下了凶手,才知道黄远生被杀的真相,还了当今皇上一个清白……”
“……老孙一向心狠手辣,他连他们自己一个阵营的革命元勋,自己的这种革命同志都要给干掉,其实不光是陶成章,据说‘宋案’其实也是他一手bsp;“……老孙那人,其实整个儿就是一个说书的,实际上他的话水很多油很少,根本不象那些一个劲儿鼓吹革命那样的民主,只不过特会煽动。他讲的慷慨ji昂,博得不明白的人给他的鼓掌呐喊。我听过他的演讲,也跟他谈过话,跟他本人谈过话,你们知道吗?他是不准人反驳的,不准人反驳他的,提不得意见,谁的意见也不听……”
“是吗?当今皇上对不同意见的人还没象他样呢。”
“要不怎么叫孙大炮呢。”
“你知道吗?谁要是反对孙大炮,他抓到第二天就枪毙,如果他真是象他说的那样,真正讲三民主义的人,主张民主民权民生,民权主义里面可是要保护基本人权的啊,你怎么可以头一天抓到人,第二天就枪毙啊?人命关天,那是要经过完整的法律上面的审判的手续啊,当今皇上还没敢这么做呢。怎么也没有那么快啊,怎么可以第二天就枪毙?第二天就枪毙……”
“当初民国又转回帝制的时候,我就想,这不是开历史的倒车吗?都说了民主共和比皇帝好啊?但现在看来,只要能让老百姓过上安生日子,都是一样。至少,咱们现在见了皇上和大臣们,这不用下跪了就很好。这就是进步。”
“上次打败小日本后,当今皇上现在把国家治理得刚有一个眉目,老百姓才过得安稳一些,这老孙就在广东又闹开了,这不明摆着为了自己的siyu不把老百姓当回事吗?当初日本人bi咱们认可‘二十一条’,都下最后通牒了,他怎么哑巴了?现在‘二十一条’没有了,他又说当今皇上这不对那不对卖国什么的,真是欠bsp;“没看报上说吗?这就是当年,日本人提出‘二十一条’,bi着当今皇上接受,就在咱们誓死力拒‘二十一条’的时候,孙大炮就有一封秘密的信,给日本相,他说:请你们支持我打到老袁——就是当今皇上,我给你们更好的条件,比‘二十一’条,比你们要的条件还好的条件!你说什么意思啊,‘二十一条’大家都知道,这可是大大的卖国的条约,卖国的条款,他这里的意思就是说‘我孙大炮卖国比他卖得还多!’为了夺权上位,他竟然可以牺牲咱们中国的利益到这个程度。他还自称爱国呢,他才是卖国的掮客!他当时一个窝子的革命战友,铁子,黄兴黄克强知道吧?都忍不住了,他说啊,我们再也不要反对政fu搞这些劳什子革命,搞这些所谓的政治斗争了,再这样搞下去啊,咱们中国可就被卖光了……”
“孙大炮一伙这一次在广东动,听说声势很大,好象云南的唐继尧和广西的6荣廷都和他通声气了……”
“哎!看这个哎!这报纸又爆新料的哎!”
“看这里!原来他孙大炮是靠日本军阀来养的!看,孙大炮的亲笔字,面致相大隈重信伯爵,孙大炮亲笔字,看到没有?大隈相伯爵阁下拜鉴,看到没有?……这一段,一年以来屡门g我公资助,得到你对我的帮助,得以收拾余烬,把我的班底能够维持下来。这是他亲笔写给的信,证明了什么?证明了这革命党的口口声声的打倒独裁军阀口号都是骗人的!他们才是真正的汉j卖国贼!日本人给他钱让他回来捣1的!看到没有,白纸黑字证明了!他拿了日本人的钱!为日本人办事!”
“嗨!看这个!这还有他和日本人签的那个‘十九条’呢!……此辈平日行为,向以颠覆祖国为目的,而其巧为尝试,yu乘国民之愤慨,借簧鼓以开衅端,其居心至为阴狠……看!这是当今皇上的批语。皇上早看清他们的真面目了……”
“不过听说镇守广东的龙济光已经让孙大炮给撵到海南岛上去了……”
“那些个草包窝囊废,不值一提,听说李纯将军和张敬尧将军已经率赣军入粤讨贼了……”
“赣军当初打得倭寇抱头鼠蹿,这一次孙大炮肯定讨不了好……”
“孙大炮有滇桂两省支持,不好真要出事……”
“只要赣军一到,肯定把他们全灭掉!”
“这可不好说,听说赣军不少是原来从土匪当中招安的,李纯和张敬尧都不是能带兵的人,未必能调动得了这帮狠人……”
“现在还没有消息表明,滇桂两省附逆,我们还是不要杞人忧天,1了自家的阵脚。要是真有这事,皇上肯定得御驾亲征……”
“孙大炮嘛叫大炮,就是指他好放空炮,不干实事。他其实搞什么革命的营生,也是想要当皇帝!”
“你说这话,有根据吗?”
“当然了。你知道吗?他早年在家里的时候就有老婆的,后来还收了个小妾,就是他老婆的陪嫁丫环,这一妻一妾都给他生过儿女,可他后来竟然说革命和家庭不能两全,就离婚了,孩子也没要。你说,有这样的父亲吗?对自己的妻儿老小都这样,可能对老百姓好吗?”
“也可能他是怕牵累家人才这么做的吧,造反可是要全家杀头的。”
“可他到了日本以后,又了好几个日本女人当秘书——其实就是小老婆,都是十五六岁的妙龄女子……”
“舍弃结妻子,甘心做倭奴龟婿,真是不知廉耻!狗彘不如!”
独自坐在一张小茶桌旁的江雪莹抚mo着冒着淡淡的白气的青瓷茶杯,默默地听着周围的茶客们对时事的议论,一时间百感j集。
从参加革命到现在,她从来都没有想过,如今的形势,竟然会展到了这一步。
她从来也没有想过,自己一向景仰的民党领袖,现在在中国普通民众心目中的形象,已经到了如此不堪的地步。
“怎么想起一个人在这里喝茶了?”
一个全身裹在黑色皮衣当中戴着墨镜的年轻人坐在了江雪莹的对面,笑着问道。
“没什么……”江雪莹收回了自己的思绪,她抬起头,看着对方,虽然看不到对方脸上的表情,但她还是能感觉到,墨镜后的那双眼睛正似笑非笑的看着她。
“你督办大人一个人跑到这里,也不怕蹦出个刺客什么的。”江雪莹看了看孤身一人的杨朔铭,微笑着提醒了他一句。
“放心,我有布置的。”杨朔铭微微转头,目光飞快地扫视了一下四周,“其实我自己收拾他们都行,用不着这许多人陪我来。”
江雪莹的目光跟着他向周围望去,但她却没有能够现,周围的人,哪些是杨朔铭带来的。
“这两天事情多,而且也许过一阵子我就好不在北京了,咱们还是长话短说吧。”杨朔铭说道,“我说的那些俄国人,你见到了没有?”
“是‘冰火’和他们谈的,我没见到他们。”江雪莹从怀里取出了一封信,j给了杨朔铭,“听‘冰火’说,事情很顺利。”
“好极了。”杨朔铭将信封打开,出里面的信低飞快地扫视了一眼,又将信重新收好。
“不过,还有一个情况,‘冰火’要我告诉你。”
“哦?什么情况?”杨朔铭问道。
“他们能这么快在俄国起事,其实是得到了德国人的资助,”江雪莹说道,“其实不只是资助,还有实际行动,他们是坐德国人的火车回国的。”
“原来如此,和日本人对咱们中国的手法差不多。”杨朔铭仰了仰头,张大了嘴,1u出了一个夸张的恍然大悟的表情,笑着说道。
江雪莹知道他扮出这种表情是因为什么,脸上不由得现出了羞惭之色。
“北京的天气真冷。”杨朔铭的目光望向远方,轻声说道,“不过,我想现在的俄国,应该是一番热火朝天的景象了。”
“我可不想让中国也变成那个样子。”江雪莹想起了“冰火”告诉她的关于“俄国十月革命”的见闻,不由得握紧了拳头,“那不是革命,是屠杀。”
“放心吧,我绝不会让这种情况在中国出现。”杨朔铭转过头望着她,意味深长地说道。
“你刚才说你过一阵子就要离开北京了,是去南方督师吗?”江雪莹想起了刚刚杨朔铭说过的话,立刻问道。
“差不多,”杨朔铭点了点头,“又得了个南直隶巡阅使的职位。”
“恭喜恭喜,总算又拿到兵权了。”江雪莹的眼睛一亮,但想到杨朔铭将要兵锋所指的地方,她的目光又变得黯淡下来。
“希望你这一次,不要大开杀戒。”江雪莹说道,“有些人只是受了门g骗,只要让他们知道真相,他们是会改正错误的。”
“我尽力。”杨朔铭明白她的意思,微微一笑,点了点头。
尽管他的话说的十分诚恳,但江雪莹还是感觉到了一丝异样。
“记得我们第一次见面的时候,你给我的印象,是一个和我们差不多一样,充满了ji情和理想,还有人文情怀的年轻人。”江雪莹看着杨朔铭,犹豫了一下,还是把心里隐藏多时的话说了出来,“可现在,我感觉,你好象有些变了。”
“我都哪些地方变了,能告诉我吗?”杨朔铭的身子略略前倾,有些好奇地看着她,问道。
“你似乎也喜欢上摆这些阴谋诡计了。”江雪莹想起了最近自从报上刊载了那些消息之后,民间的舆论风向所起的变化,轻声说道,“是不是再好的人,只要从事了政治,就都会沾上政客的劣根xing?”
“想知道我从什么时候开始,生这些变化的吗?”杨朔铭明白她在说什么,他紧盯着她的剪水双瞳,没有直接回答,而是反问道,“这当中的原因,你想知道吗?”
“你说。”江雪莹迎上了他的目光,虽然她并没有感觉到他的目光和刚才有什么变化,但还是不由自主的打了一个哆嗦。
“就是在美国和日本人谈判的那一次,他派人来杀我的时候。”杨朔铭平静地说道,“从那一天起,我就知道,我没有办法再去当圣人了。”
“你,韵芝,还有大家,是我到这个时代以来,最早认识的人。”杨朔铭缓缓说道,“你们大家对我来说都很重要,我要想不让你们和这个国家一道滑入黑暗的深渊,就不能去当圣人。”
听了他的话,江雪莹垂下了头,她现在已经明白了杨朔铭话里的意思,但对他为什么要说“来到这个时代”,却感到有些不解。
“自古以来,圣人都是死人。”杨朔铭苦笑了一声,“人死了才能成圣,我现在还不想死,也不能死。”
江雪莹幽幽叹息了一声,重新抬起了头,目光又恢复到了平日的从容和淡定。
“祝一切顺利。”她举杯对杨朔铭说道,仿佛忘了手中的是茶杯而不是酒杯。
新华宫,议事堂。
“……自国体问题生后,群情惶骇,重以列强干涉,民气益复sao然,全谓大总统两次即位宣誓,皆言恪遵约法,拥护共和,皇天后土,实闻此言,亿兆铭心,万邦倾耳。记曰:‘与国人j,止于信。’又曰:‘民无信不立。’今失言背誓,何以御民?比者代表议决,吏民劝进,推戴之诚,虽若一致,然利you威迫,非出本心,而变更国体之原动力,实自京师,其难之人,皆大总统之股肱心腹,盖杨度等六人所倡之筹安会,煽动于前,而段芝贵等所各省之通电,促成于继,大总统知而不罪,民实滋。查三年十一月四日申令,有云:‘民主共和,载在约法,邪词众,厥有常刑,嗣后如有造作谰言,紊1国宪者,即照内1罪从严惩办’等语。今杨度等之公然集会,朱启钤等之秘密电商,皆为内1重要罪犯,证据凿然,应请大总统查照前项申令,立将杨度、孙毓筠、严复、刘师培、李燮和、胡瑛等六人,及朱启钤、段芝贵、周自齐、梁士诒、张镇芳、雷震、袁乃宽等七人,即日明正典刑,以谢天下。更为拥护共和之约言,换帝制永除之明誓,庶几民议顿息,国本不摇。尧等夙门g爱待,忝列司存,既怀同舟共济之诚,复念爱人以德之义,用敢披沥肝胆,敬效忠告,伏望我大总统改过不吝,转危为安,否则此间军民,痛愤久积,非得有中央拥护共和之实据,万难镇劝。以上所请,乞以二十四小时答复,谨率三军,翘企待命。开武将军督理云南军务唐继尧,云南巡按使任可澄叩。”
“他娘的唐继尧!现在你想起拥护共和来了!”
袁世凯咆哮着,将手中的电文狠狠的摔到了桌子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