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8章 不算结局的结局(第六卷《严世藩案》终)(1 / 1)

邹应龙的折子就像一把刀子,捅到了严嵩父子身上。

人证物证俱在的事,即便严家父子想要狡辩,却也是无济于事。

永寿宫大殿内。

严嵩、严世藩父子跪在地上,对着青纱帷帐内的嘉靖帝痛哭流涕。

青纱帷帐边上,侍立着北镇抚使贺六。

严嵩道:“皇上,臣教子无方!请求皇上责罚!请皇上念在世藩这些年多为皇上奔波,没有功劳,亦有几分苦劳的份儿上,饶他一命!”

青纱帷帐中,嘉靖帝打了个哈欠,问贺六:“贺六,你们锦衣卫的人都是要通背《大明律》的。贪污六万两银子,按照《大明律》应该定什么罪来着?”

贺六答道:“启禀皇上,立斩之罪!”

嘉靖帝故作惊讶的口气:“哦?连秋后问斩都不是?而是立斩?”

贺六答道:“是,皇上。《大明律》就是这么写的。”

严嵩闻言,磕头如捣蒜,眼泪一把,鼻涕一把。他本就八十多岁了,须发皆白。一头白发配上眼泪鼻涕,还有额头上磕出的血,看上去的确可怜的很。

贺六心中暗骂:现在倒想起装可怜求饶来了?你们父子陷害那些忠良之臣,大肆贪墨受贿的时候,大概不会想到有今天吧?

严嵩毕竟伺候了嘉靖帝数十年。嘉靖帝对他还是存了三分君臣之情。看到严嵩这番摸样,嘉靖帝心中动了恻隐之心。

嘉靖帝问贺六:“按照《大明律》,贪贿多少两银子往上是死罪来着?”

贺六答道:“启禀皇上,贪贿八百两是流三千里的重罪,贪八百零一两,就是秋后问斩的死罪了。”

嘉靖帝道:“哦。朕看朝天观中的那两根顶梁大柱,还有几十个木檐头,也就值八百两吧。是不是,贺六?”

贺六闻言大骇:皇上竟然要保全严世藩的性命?

嘉靖帝又道:“嗯?贺六,回话!”

贺六只得答道:“圣明天纵,无过皇上。那两根顶梁大柱,还有几十个木檐头,的确只值八百两。”

严嵩父子闻言,感激涕零:“谢皇上不杀之恩!”

嘉靖帝道:“别忙谢朕。贪贿八百两,依旧是犯了重罪的。死罪可免,活罪难逃。着即免去严世藩一切官职,发三千里,流徙雷州。”

“罪臣领旨谢恩!”严世藩叩首道。

严嵩突然对嘉靖帝道:“皇上,臣教子无方。自请辞去一切官职,回乡闭门思过。”

严嵩用的是以退为进的法子。

大明官场中人,有“为官三思”只说。一曰思危:知道了危险,就能躲开危险,这叫思危。

一曰思退:躲开是非窝子,退到别人不注意你的地方,这叫思退。

一曰思变:退下来就有机会慢慢看,慢慢想自己以后该怎么办,这叫思变。

十多年前,严嵩与前任首辅夏言斗得你死我活。夏言占了下风时,便用了“思退”的法子,佯装辞官回乡。数年后,夏言起复,回到内阁,差点把严嵩整死。

严嵩这是在用以前敌人的法子,以退为进。他暗想:横竖京官、地方封疆大吏,一多半儿都是我的人。即便我退到幕后,亦能以布衣之身操控朝局!

青纱帷帐中的嘉靖帝思忖良久,道:“严爱卿今年高寿了?”

严嵩答道:“臣齿龄八十二了。”

嘉靖帝叹道:“三十而立,四十而不惑,五十而知天命,六十耳顺,七十而从心所欲,不逾矩。八十。。。唉,难为严爱卿,八十二还在为了朝政劳碌奔波。朕是该赐你回乡养老了!赐严爱卿以太子太师衔回乡养老,回乡之后,俸禄照常供给。”

严嵩大喜过望,叩首道:“臣,领旨谢恩!”

嘉靖帝走出青纱帷账,走到严世藩面前:“你的父亲已经八十二了,你能不能少给他惹点事儿?让他颐养天年,享一享儿孙之福、天伦之乐!”

严世藩连忙叩首:“臣一时糊涂,对不起皇上对臣的知遇之恩,对不起父亲对臣的淳淳教导。”

嘉靖帝道:“罢了!此去雷州充军,你要老老实实悔过。日后若有机会,朕还会再用你!”

侍立一旁的贺六心中暗笑:堂堂天子,真能闭着眼睛说瞎话。皇上已然起了倒严的心,又怎会真的再用严世藩?

嘉靖帝道:“好了,你们下去吧。”

严世藩和严嵩起身,小步退向殿门。

嘉靖帝却是一声咆哮:“严世藩!你父亲都八十二了,你就不知道搀着点?”

严世藩闻言,赶忙搀住了严嵩。

严家父子走后。嘉靖帝将司礼监掌印吕芳唤入大殿里。嘉靖帝先问贺六:“贺六,朕听闻杨炼有两个儿子?”

贺六道:“启禀皇上,杨炼长子杨应尾、次子杨应萁现都在山东青州兵备道王世贞的府上过活。据王军台说,这两个孩子读书都很用功。”

嘉靖帝道:“吕芳,拟旨,赐他们进国子监读书吧。忠良之后,朕要好好的抚恤。”

吕芳道:“臣遵旨。”

嘉靖帝又问:“上折子的那个邹应龙,如果朕没记错,他在都察院御史任上已经干了六年了。朕看,升他两级,做个通政司参议,他还是干得好的。”

吕芳道:“臣遵旨。”

嘉靖帝道:“好了,吕芳,你赶紧去司礼监拟旨吧。”

吕芳走后,嘉靖帝坐回青纱帷帐内。

他问贺六:“贺六,你是不是认为,朕定了严世藩一个流放罪,有些轻饶了他?”

贺六拱手:“臣不敢欺瞒皇上。臣的确认为,只是流放太便宜了严世藩。”

嘉靖帝笑道:“如果换做徐阶,他绝对不会这么说。这就是为什么,你永远只能做锦衣卫——朕的家奴,而徐阶却能当内阁的次辅。你对朝局,还是不懂啊!”

贺六道:“臣是个蠢直之人,只知道效忠于皇上。国家大事,臣还是不懂为好。懂了,就会有许多忌惮,就不能尽职尽责的为皇上效忠。皇上是古往今来第一圣明的君主,臣愿做皇上手中的一柄剑。皇上让臣对付谁,臣就对付谁。”

嘉靖帝笑了一声:“贺六,如今你也学会慷慨激昂的说假话奉承朕了。太医院的人看过陆炳。他得的是不治之症。只有几个月好活了。你抽空去看看他吧。毕竟,他做了你二十年的上司。”

嘉靖帝说完这话,贺六心头一动:皇上莫不是要让我在陆炳死后,接任指挥使一职?若真如此,天字号密档房中的那段陈年旧案,便能水落石出了!

嘉靖四十一年冬,工部侍郎、阁员严世藩贪污部银八百两,事发获罪,流徙雷州。

内阁首辅严世藩请辞,嘉靖帝赐其以太子太师衔回乡养老,俸禄供给不变。

严嵩告老后,内阁次辅徐阶接任首辅。

都察院御史邹应龙揭发严世藩贪腐事有功,升两级,左迁通政司参议。

严世藩案告一段落。严家父子丢了官职,徐阶做了首辅。似乎这场党争,以裕王党的胜利而告终。

已经做了北镇抚使的贺六心中却清楚:严党与裕王党的这场大战,才刚刚开始而已!

(第六卷《严世藩案》终。明日开启第七卷《胡宗宪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