贺六想起了自己离开京城前一晚,妻子白笑嫣与他的一番对话。
“你是锦衣卫里的六爷,得罪过的人太多了。你出京办差,说不定有人会打你家人的主意。上回你去江南,我那干爹金万贯不就想要绑香香的肉票么?幸好胡老伯派人把她接到了江南。”
“这是在所难免的。这世上,要做事,就要得罪人。锦衣卫诸位太保,哪个身后没有几十个仇人?我当初就不让你嫁给我,怎么,现在后悔了么?”
“滚你个死相!我跟你说正经的呢!我今天去找了北五省阴帅赵飞虎。”
“什么?你一个妇道人家去找那尊活阎王干什么?”
“我虽是个妇道人家,却是个有钱的妇道人家!赵飞虎既然能收银子杀人,自然能收银子保人!你走之后,咱们这宅子周围,每天都会有二十名北五省阴帅手下的杀手保护我和香香。”
贺六听到林大晟说出自己家人被绑架的事,不禁佩服起妻子的远见卓识来。
他心中暗道:还是老胡看人准。笑嫣绝对不是一个普通的女人。
贺六对林大昇说:“既然你招了供。如果真相果如你所言,我会替你找到你的家人的。”
林大昇摇头:“我不信锦衣卫的狗爪子会帮我。”
贺六道:“我也有个五岁的女儿。我清楚做父亲的心思!假如我的女儿出了事,我一定会拿自己的命换她的命。我想你也是一样。”
林大昇吐了口吐沫:“横竖我已落在你手里。你怎么说怎么是吧!”
贺六突然问林大昇:“你说你临走之时,派了一个叫王发的人,带着三十多号弟兄护卫你的家人。我问你一件事,那王发难道武功超群么?三十多个兄弟都死了,他却安然无恙逃出生天?”
林大昇思忖片刻,答道:“你是在怀疑王发?不可能的!他武功一般,头脑却很灵活,且忠诚于我。他已经跟了我十多年了!在青云堂中,他当得掌棍一职,地位只在我之下。我待他也算不薄了,他怎么会背叛我?你以为我们漕帮中人都像你们锦衣卫一样,可以随时出卖自己的兄弟?”
林大昇说完这话,狠狠的瞪了老胡一眼。
老胡叹了口气:“兄弟?可惜我不是你们漕帮的兄弟!我是锦衣卫。官抓匪,兵杀贼,历朝历代都是这样的。”
林大昇吐了口吐沫:“你十六岁进漕帮,认了我们漕帮仁字辈老帮主洪仁康做干爹。十七岁便被洪老帮主提拔为赤虎堂掌棍!他是拿你当作了亲生儿子!他甚至想百年之后,把帮主之位传给你!你却害死了赤虎堂的三千弟兄,活活气死了洪老帮主。咳!若不是我身上带着大枷铁链,我真想砸碎你身上每一寸的骨头,为漕帮报四十多年前的大仇!”
贺六摆了摆手:“四十多年前的仇你先放一放。我且问你,那个王发在何处?也关押在牢房之中么?”
林大昇摇头:“他没有跟我来台州。我让他留在杭州城内看守剩下的那五百支火铳了。”
贺六问:“藏铳的地点在哪?”
林大昇道:“藏铳的地点我不能告诉你。告诉了你,那该死的和尚必杀我全家。”
贺六叹了一声:“糊涂!你现在已经落到了锦衣卫手里,失去了利用的价值。你的家人很可能见过绑架他们的人的真面目!他们里外都是要灭口的!你现在只有一条路,就是与我合作,查出贩运火铳的幕后真凶。你的家人或许尚有一丝生机。”
林大昇思忖良久,开口道:“火铳藏在杭州城漕帮甲字十八号货仓。”
贺六满意的说:“好!先委屈你在台州大牢里再待几天。”
衙役将林大昇带了下去。
贺六问老胡:“你当初到底跟漕帮结了什么大仇?四十多年了,人家还是想砸碎你全身的骨头?”
老胡叹了口气:“唉,都是陈年往事了!不提也罢!我只告诉你,我没有做违背天理良心的事,只是完成了杨廷和老首辅交予我的差事。”
贺六闻言不再追问,他话锋一转:“林大昇的口供,说明这批新式火铳是从京城上船的。南镇抚司的姜四不愧是行家。他说的没错,一定是西夷人经陆路,从罗刹国境内将火器贩运到辽东,再由辽东贩运到了京城。”
老胡摇头:“火器是怎么运到大明境内的已经不重要了。重要的是这批火器还在不在林大昇说的那个地方!你没听戚将军说么?他在新河县休整两月,就会带领戚家军主力南下去剿灭福建的倭寇。浙江倭患虽平,福建现在照样还有倭寇的威胁!要是林大昇所说的那个和尚,把这批火铳运到福建去,卖给那边的倭寇,那对戚家军来说是致命的威胁!”
贺六道:“杭州城里那个甲字十八号仓库一定是守卫森严。咱们要多带一些可靠的人去查脏。”
老胡想了想:“台州府到新河县城不过二十里。不如让人给戚将军捎个信。让他派遣三百戚家军兵士襄助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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贺六接纳了老胡的建议。让知府范诚派出衙役去新河,找戚继光借兵。
衙役刚走,范知府对贺六说:“上差。林大昇是漕帮青云堂的香主。他们的帮主丁三脚派人来找过我三四回了,让我放人。我碍于钦差尚未到台州审讯他们,没敢放人——这些人老关在台州府衙始终是不妥啊。我怕漕帮的人会闹事。”
范知府为官多年,是一头圆滑的老狐狸。或许真是上了年岁,心眼没那么活泛了,一不留神竟说走了嘴。
贺六呵道:“范诚!你好大的胆子!你之前不是对我说从未审讯过他们,也不知道他们的来历么?”
范诚道:“上差,冤枉啊。老朽记性不太好,却依稀记得自己只是说没审讯过他们,并没说不知道他们的身份哇!”
老胡在一旁笑着替范知府解了围:“漕帮在江浙一带势力庞大。范知府以前在哪个酒宴上见过他也不是什么值得奇怪的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