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光下,薛运有些颤抖的声音传来
“皇上?”
祝烽微蹙眉头,慢慢的走过去,果然是薛运站在那块巨大的石碑前。月光下,她的脸色显得有些苍白,但眼睛却好像有些发红,在见到祝烽的时候,那双明显闪烁着流光的眼睛立刻低垂下去。
整个人都显得有些沉闷似得。
“拜见皇上。”
祝烽看了看她:“你到这里来干什么?”
“在下,在下睡不着,所以出来走走。”
“你也……睡不着。”
听到这话,薛运抬起头来,小心的看了祝烽一眼:“皇上也睡不着?”
祝烽并没有回答这个问题,只是沉沉的出了一口气。
不知为什么,他总觉得这个夜晚格外的发沉。
也许是刚刚那个温老讲的他们温家被束缚的几十年,让人感到压抑;也许,是他所说的二十多年前的往事,让他陷入到了记忆混乱的漩涡中。
他总觉得,这个夜格外的漫长。
也格外的黑。
好像,有一种倒不了头的错觉。
在这样的夜晚,有一个人能跟自己一样睡不着,倒也不是一件坏事。
祝烽也并不看她,只慢慢的走到那块石碑前,借着月光看着上面那四句谶言,说道:“你为什么睡不着?”
薛运站在他身后,看着他宽阔的肩背。
又低下头去,轻声道:“在下,也不知道。”
“只是不知为什么,从进入这个玉门关开始,就觉得这个地方很奇怪,好像有一种无形的东西,在扼着人的脖子。”
“心,乱得很。”
“在下实在睡不着,所以就出来走走,只是没想到,皇上也没睡着。”
祝烽回头看了她一眼。
沉默了许久,才慢慢道:“无妨。”
“醒着也不是坏事。”
说着,他又抬头看向了头顶的天穹。
虽然周围都是黑幕一样伸手不见五指的漆黑,只有他们的头顶,是璀璨的星空,还有一轮明月,如霜如玉,散发着清冷的光华。
他说道:“这里的夜色不错。”
薛运轻声说道:“陛下在京城看到的夜色,难道不好?”
祝烽沉默了一会儿,才慢慢说道:“不是不好。”
“只是,不论北平还是金陵,朕都只能站在皇城里仰头看夜色,从九重三殿当中看到的夜色,是被圈禁起来的。不像在这西北看到的夜色,是无边的。”
薛运沉默了一会儿,轻轻的笑道:“也许吧。”
听到这话,祝烽的眉心微微一蹙,转头看向她:“也许?”
薛运道:“皇上觉得,在西北看到的夜色,是无边,那也许是因为,皇上的心到这里,没有被禁锢了。”
“但其实,这里的夜色,也并非无边。”
“若人心被禁锢,哪怕站在这样的地方,看到这样的夜色,也仍旧觉得,身陷囹圄。”
看着她有些苍然的神情,祝烽的眼神沉了下来。
他知道,薛运说的是什么。
她在白龙城,在那看似富贵繁华的薛家,看上去是高高在上,衣食无忧,大概也是很多人羡慕的,但谁也不知道,为了守住家业,她被迫女扮男装,这一生都不知有没有机会恢复自己的真实身份。
这还罢了。
在生活中,她也必须小心谨慎,步步为营,因为她的一举一动都受人监视,甚至连她的婚事,都在被人算计。
那种感觉,与身陷囹圄,又有什么不同呢?
她的家,或者说,她的人生,大概就只是一个无形的牢笼罢了。
祝烽沉默了一会儿,说道:“那,你若到了京城,也许会觉得那里的夜色不错。”
薛运抬头看向他。
祝烽道:“在那里,你的心,不必被禁锢。”
薛运的心猛地一颤。
虽然,她并不知道祝烽知晓多少自己的身世,知晓多少自己心里隐藏的苦难和委屈,可他这一句话,就像是一根针,扎进了自己的心里。
虽然痛,却将她的心扎破了一道口子。
她苦苦掩藏,甚至用力包裹住的情绪,全都被他释放了出来。
这一刻,薛运的声音都颤抖了,轻声道:“皇上……”
祝烽叹了口气,慢慢说道:“每一个人的人生都有枷锁,每一个人也都有属于自己的囹圄,这并不奇怪,也没有什么值得难过的。”
“重要的是,自己能不能走出来。”
说到这里,他微微的咬牙。
薛运的囹圄,他知道,可他心中的囹圄,却没有人知道。
即使有人知道,也只是苦苦隐瞒他,生怕他找出自己失去的那段记忆,也许,是怕他再度陷入狂乱,可他们不知道,越是这样,他表面上看起来是平静正常的,但心里,无一时不狂乱。
就像他来到西北,做的那梦中梦。
那种狂乱,是被层层压抑的,他不知道什么时候会冲破这一身上看去还像个人的皮囊,将他变成一个嗜血的,只知杀戮的凶兽。
他不想这样。
他要将自己的枷锁打破,将自己从囹圄里解救出来。
而这个人
他想着,看向眼前的薛运,就是他唯一的出路。
只是没想到,原来可以解救自己的人,也深陷在同样的痛苦境地里。
薛运只觉得心中无数的思绪像是绞成了一团麻绳,让她理不清头绪,这时,她抬起头来看向祝烽,轻声问道:“皇上……皇上能走出来吗?”
祝烽道:“朕要做,就一定做得到。”
听到他这样充满自信,甚至斩钉截铁的话,薛运的心中仿佛涌起了一阵力量,又有些犹豫。
她想:我呢?我能否如他一般,只要笃定,就一定做到?
看着她明显有些闪烁的眼神,祝烽沉沉的道:“你要相信自己。”
这句话,一瞬间将她心中的犹豫一扫而空。
薛运低着头,眼中一阵滚热。
有泪盈动。
她不愿在人面前示弱,但不知为何,已经不是第一次在他面前落泪了,她急忙咬着牙要忍下去。
却见一条手帕递到了自己面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