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七章 陈升的后作
陈府。
陈潜刚刚走进院子,被禁足多日的陈升迎了上来,把他一把拉到避静处,问他:“大哥,她怎么样了?”
他们呆在大树底下,早晨初升的阳光照射下来,照在陈升的脸上,陈潜忽然发现,原来陈升也是一个俊美的年青公子,他面容憔悴,眼内有惶急之色,手把陈潜的双臂握得生疼。
陈潜微叹一口气,告诉他:“我去到的时候,她已然死了。”
原以为会从陈升的眼中看到如释重负的神色,却想不到那一瞬间,陈升眼光露出绝望,他猛然醒起,自己这位弟弟并非那个人,陈升对青叶是真心的,年少时的爱不掺任何杂质,热烈疯狂,所以,他不同于那人,考虑无数,思量无数。
他看见陈升的眼眶之中聚起水泽,溢满面颊,他喃喃的道:“她死了?她死了?她是不是临死之前还在怪我,怪我不应该用假名字骗她?”
陈潜原以为他会问她怎么死的,却想不到他说的,是这么一句话,他已然爱她入骨吧?所以,深入内心的愧疚无时无刻的谴责着他?
陈潜拍了拍他的肩膀:“富国凡有些地位的,出入那种场合,大多如此,你也不必自责。”
何况是他,连那个人,不也如此?陈府仿佛有家学渊源吧?
陈升目光透眼前的柳树,望着远处,终问陈潜:“她是怎么死的?”
陈潜知道,就算自己不告诉他,他也能从其它的途径打听到当时的情景,如是向他描述了当时的情景,只不省略了青叶告诉自己的那一段秘闻。
可他惊讶的发现,当陈升听完,却一掌打在柳树树身上,震下落叶无数,他冷冷的道:“我知道谁害死了她,我早就知道她是谁,那件事已经过了那么多年,他还是不放过她!”
陈潜忙问:“什么事?”
陈升道:“大哥,你别问,问了只怕你会失望,我早失望过了……”
陈潜忽然间明白,他早就知道了自家的父亲做过什么事,明白青叶是谁,明白所有的一切,他想起黄氏教训陈升时的言语,他们早得知了一切。
陈升推开陈潜,摇摇晃晃的向前走,脚下踢到了石子,向前奔了几步,差点摔倒,却又站直了,向前走去,陈潜担心的看着他,叫了几声:“升弟,升弟?”
陈升向他摇了摇手,却未回头,几步之后,身影消失在花丛后面。
他决然而悲伤的背影在明媚的阳光照射之中却倍显凄凉,陈潜心中忽然升起不祥的预感,自己平日里这位什么都满不在乎的弟弟,到底会做出什么事来?
也许,什么事都不会做?那一位在家族与荣誉的压迫之下,做出了如此可怕的事,他又会做出什么事来?
陈潜派阿元四周围寻找,却未曾想到,找寻了一夜,都未找到,正着急间,却听到权叔来报,说是老爷押着小少爷回府了。
陈潜如释重负,急急的赶往前厅,却看见厅外站了两排家丁,个个垂首而立,大气不敢出,有两名健仆拿了儿臂粗的竹杖从门口走了进去,陈潜一见不好,忙步入正厅,却见陈升已被人捆绑在凳子之上,自家的老父从一名健仆手里抢过了一根竹杖,挥开了膀子,就向陈升的屁股上打了过去,这一杖下来,直打得陈升惨叫之声直冲屋顶。
那黄氏跪在地上,以膝行走,扑过来抱住了父亲的腿:“老爷,老爷,您可就这么两个儿子啊,打坏了,可怎么办啊!”
陈尚书全没了以前那种任何时候都斯文有礼,端正庄严的模样,他恶狠狠的道:“打死了他,全当没有这个孽兽!”
陈升伏在条凳上大叫:“打吧,打吧,打死我,像你钉死那人,毒死青青一样,我在你眼你算什么,她们在你眼里算什么?”
陈尚书一听这话,气得双目欲炽,陈升的话撕裂了他文质彬彬的表象,让他一瞬间面目狰狞,他一脚踹开抱着他的腿的黄氏,使了全身的力气,手持竹杖,往陈升背上打去,那两下看来极重,陈潜看到陈升的嘴角有血溢出,可陈升还是不管不顾的在那儿痛骂。
这时,陈夫人与刘氏也都赶了过来,见此阵仗,劝的劝,跪的跪,整厅乱成了一锅粥。
可仆役们谁都不敢上前下了陈尚书的棍子。
陈潜见老祖宗还没有赶过来,又见陈尚书满脸狰狞,心想只怕他一气起上来真会打死了陈升,忙跑过去,手一伸,拉住那棍子,阻住了自己父亲往下挥的手,道:“父亲大人,弟弟再有不是,也不值您这么生气,府内人多口杂,知道您这么教训弟弟,传了出去,只怕不好。”
多年前发生的事,本来就仿如一根刺般扎在陈尚书的心底,让他愧疚难安,如今被陈升一口道破,那如针扎一般的愧疚让他恨不得打死这个敢揭他逆鳞的逆子,可是,被陈潜一阻,手里的竹棒却如千斤重一般,再也举不起来,他想起了当年那名女子,巧笑嫣然,歌喉婉转,他们也曾《》,雨夜小酌,留下满屋馨香,可因为了那人的命令,自己却亲手将她钉在了棺里。
这么多年了,自己心中的怨恨何尝不像这趴在凳子上的逆子一样?
竹杖从他手里跌下,摔在陈升的背上,又引起他一阵惨叫。
陈尚书几步倒退,跌坐在椅子之上。
陈升被打得气息焉焉,趴在凳子上一动不动,黄氏从地上爬了起来,踉跄的走到陈升身边,趴在他身上大哭:“我的儿,你怎么样?老爷,你怎么就下得了手?”
陈尚书冷冷的道:“你的儿子,干的好事!这世上有听说父送子入罪的,他倒好,大义灭亲,要把老父送入刑堂!”
陈升嘴角有血流出,有气无力的道:“你杀了青青,是你杀了青青!”
权叔在陈潜耳边附耳禀告,陈潜这才明白,原来这陈升大清早的居然去大理寺鸣堂击鼓,状告自己的老父毒杀青叶一干人等,还状告他几年前钉死花魁柳问兰,把大理寺的人惊得目瞪口呆,还好那大理寺都察尚有几分理智,马上通知了陈尚书,让他把陈升领了回去。
陈潜听了,只感觉难以置信,陈升平日里对谁都满不在乎的,房里头通房丫头也收了不少,想不到一认真起来,却不管不顾至如此的地步?这么一来,这件事如传了出去,一个教子无方的罪,却是落实了的,富国以仁孝为本,讲究的是君君臣臣,子子父父,这陈升如此一来,实属怫逆之罪,以陈尚书的手段,自然不会让这件事扩大,但是,其它的人怎么不拿此做文章?
而且,陈升这一番作为,只怕又会成为富国名门大阀之中的笑柄。
陈升与父亲之间的裂痕与恨意,只怕因此而种下了。
陈潜本就感觉这件事儿来得蹊跷,仿佛有人在后暗暗操纵,他想起青叶死的时候,明三少这名极品纨绔子弟在一旁出现过,难道这一切又是他安排的?让陈府父子反目?
如果是他,那这位明言当真可恶之极!
厅里面好不容易静了下来,只听到陈尚书微微的喘息之声,终于,厅外传来笃笃的拐杖触地声,有人在门外大声道:“让我看看,谁敢打我的孙子!”
门帘揭开,老祖宗出现在门前,屋里头跪着的,坐着的人全都站起身来,向老祖宗施礼。
老祖宗却不理他们,巍颤颤的几步走到趴在条凳上的陈升前,见陈升被打得嘴角流血,当极大怒,嘴唇直哆嗦,拿着拐杖就往陈尚书的身上挥了过去,啪啪两声,打在他的手臂上:“孽障,叫你打我的孙子!”
陈尚书一边躲避,一边道:“娘亲,你不知道,这个逆子做了什么!他居然去大理寺击鼓鸣冤,要状告自己的父亲!”
老祖宗气喘吁吁的停了下来,指着他道:“他有错,那也是你教得不好,也不该往死里打他,黄氏,还不快叫人扶了他起身,找大夫来看看?瞧你那个蠢样,也不知是不是当娘的!”
黄氏忙急急的叫了左右的丫环扶了陈升起来,这一搬动陈升,又引起他嘴角鲜血直流,看得黄氏眼泪止不住的流。
这边陈夫人忙叫人搬了绣椅,扶了老祖宗坐下,刘氏则在一边小意儿的轻声劝慰,厅内又是一阵忙乱。
陈升被扶入内堂休息,陈尚书被老祖宗一顿好骂,这件事过后,陈府之内好几天都处于低压中,进进去去的人连大气儿都不敢出。
而又过了几天,朝廷特地颁下了斥状,训斥陈尚书教子无方,将家事与国事混为一谈,浪费大理寺的人力去处理家事,特罚俸一年,以敬效忧。
果不其然,这件事成让陈府成为了整个富国名门贵族间的笑柄,但除此之外,由这件事挑起来的父子之间,母子之间那深深的怨恨又怎么能从外表上看得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