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
随着这一个字的出口,黑衣箭手正前方的数名军士让开了一个缺口。
“吼!”
一名穴蛮战士高高的跳了起来,就要强行从这个缺口撞入。
然而就在此时,一块长条大石呼啸而出,“嘭!”的一声,这名穴蛮战士和这块大石如同两列全速前行的马车狠狠相撞。
所有的人心神都是一颤。
穴蛮战士浑身的肌肉有如岩石,然后却毕竟不是真正的岩石,这“嘭!”的一声令人分外心悸的沉闷巨响之中,这名穴蛮战士的浑身都溅出血来,被这块大石撞得往后倒飞而出,“咚”的一声,被大石压在地下,没有了任何的声息。
碉楼中的地面也震颤着。
一股强悍的力量由黑衣箭手的脚下震荡而起,似乎他身上所有的肌肉都在发力,然后这发出的力量全部拧成一股,汇聚到了他手中的大石上。
就在前一块大石将这名想乘隙撞入的穴蛮撞得倒飞而出之时,这名黑衣箭手已经用尽全身的力量投出了第二块大石。
无人敢阻这天神般的一掷。
重石呼啸裂口,划出一条恐怖的弧线,砸向扛着那一株树干的穴蛮。
最前方一名穴蛮的瞳孔瞬间就变得血红,一声暴喝声中,他两条像大树般粗壮的手臂猛然上举,迎向这块他已经来不及躲避的大石。
“喀!”
大石压在了他的手上,发出了骨骼爆裂的声音。
“蓬!”
他依旧无法抗衡,大石重重的砸在他的身上,使得他的口中瞬间喷出了一团在惨淡月光下甚至显得耀眼的血雾。
第三块大石呼啸而出。
后方穴蛮狂吼着跃出闪避,哗啦一声,那一株连着枝叶的大树从他们的肩上掉落,砸在地上。
如天神般砸出三块大石,所有碉楼中的巡牧军军士都听到了黑衣箭手气喘如牛的声音,他们所有人心中也都清楚,这样连续不断的爆发,即便是修行者,魂力和体力也必定消耗得极其厉害。
然而这名黑衣箭手却是没有丝毫的停留,他在这黑暗无光的碉楼里面,却是马上转身,助跑了两步,跃上了碉楼中间那一堆杂乱大木和乱石的堆顶,然后再转身,猛然发力跃起,跃到了上方一个箭洞口。
原本此种碉楼内部有两层木平台,可以让箭手在这平台上通过箭洞和瞭望孔施射,但此刻碉楼内部的平台已经全部毁坏,黑衣箭手跃到的那个箭洞口只剩下了一截断裂的木茬,眼看他跳到那仅正能踩脚的断木上,站立不稳,将要掉落下来,却只见他手中寒光一闪,却是握着一柄匕首,狠狠的扎入了碉楼岩石的缝隙之中。
稳住身影的瞬间,他拔出匕首,曲下身来,竟似骑马一般,悬空坐在了这截断木茬上,他的人往后仰出了一个令人心悸,看上去似乎随时都会掉落下来的角度,让出了可以让他开弓拉弦的弓箭。
“嗖!”
只在所有看清他动作的巡牧军军士呼吸微顿之间,令他们热血振奋的箭矢破空声又响了起来。
惨淡的月光从箭洞中透入,照亮了这名后仰倾斜在空中的黑衣箭手的胸口。
黑衣箭手无比沉冷和专注的引弦射箭,三根黑色箭矢几乎就在一瞬间在他身前啸鸣而出。
月光下,数名穴蛮怒吼着回到了那株大树下,想要重新抬起这株大树。
便在此时,一名穴蛮光华如青岩的背上,就似突然多了三个黑色的飞蝗。
一声充满着不甘和愤怒的凄厉叫声如响雷一般炸开,这名穴蛮往前踉跄一步,转过身来。
接着,他的眉心之中也多了一根黑色的箭矢。
接着,他看上去永远都不会倒下的魁梧如山般的身体,无力的仰面倒下。
死神在风中穿行般的声音不断的响起。
所有持盾的巡牧军军士和他们后方死死的顶住他们的军士陡然感到压力一松。
骤然之间,他们所有人都发出了一声令人耳膜嗡嗡震响和令这碉楼上方残破平台上的尘土都簌簌掉落的巨大欢呼声和大吼声。
如青色巨浪般的穴蛮开始后退。
在惨淡月光下,为了闪避箭矢的追杀而逃离的穴蛮显得杂乱而毫无章法,狼狈之势和他们魁梧到令人窒息的身影形成了强烈的反差。
……
一时所有的喊杀声和兵刃撞击声消隐,唯有大口大口喘气的声音。
所有这些巡牧军军士的目光,都聚集在了他们头顶上方的黑衣箭手身上。
黑衣箭手通过箭孔瞭望了十数息的时间,如狸猫般敏捷的跃落了下来。
因脸上的黑厚纱布已经全部被汗水浸湿而更加难以呼吸,他也将之扯了下来,露出了年轻而未染风霜的面容。
“林…林大人?!”
只在看清他面目的瞬间,辛微芥、康千绝和这批军士的面容却都是陡然一僵,一时劫后余生的狂喜和庆幸,竟被极复杂的心绪压了下去。
没有眼前的这人,他们这里绝大多数人都会死在这片山林中,然而这名救了他们性命的年轻人,身上只是穿着扎紧了的黑厚布衣,连边军黑皮甲都没有…因为他们这些日根本没有理会这人,连最简单的防具和护具都甚至没有发放给这人。
他们都知道这年轻人是修行者,知道对方的武力必定远超出一般的武者,然而他们鄙夷的不是对方的武力,而是对方的不知荣光,怀疑对方的勇气和果决,甚至怀疑对方这么年轻,有没有见过真正淋漓的鲜血。
然而隐忍精准射杀那支穴蛮小队,留在最后施射阻截穴蛮大队的追击,令他们有稳住阵脚防御的时间…这面容温和平静的年轻人,今夜的每一个他们看清的片段,都充分让他们感觉到了他稚嫩外表下隐藏着的强大冷静的意志,无所畏惧的勇气。
此刻他们看到,林夕的双手在不停的微微颤抖。
而他们自己的双手甚至身体,也在微微的颤抖,他们知道这并非是恐惧,而是因为体力大量消耗之后,身体肌肉的本能反应。
也就是说,以林夕的修为,应付起来,并不轻松。
而令边军更为佩服的,是勇者。
“林大人。”
辛微芥对着林夕躬身行了一礼,表达了自己最为真诚的致谢,他此刻情绪极为复杂…林夕的表现已然足够改变他的一些看法,足够让他敬重,他也知道自己手底下这些兵士,肯定也是彻底改变了对他的观感,但对方连巡牧军的图腾意义都不知道,连一些边军行军最基本的准备都不知道,连一些防止疾病的手段都不知道…对方对于这白山黑水和行军作战是几乎一无所知,没有经验也是确切真实的,若是让他指挥军队,依旧有可能带来毁灭性的后果。
但他和这些军士的性命都是对方救下的,即便是葬身在此处,最多也是还了对方的一条命。
一念至此,他看了一眼旁边的康千绝,想到了康千绝先前劝自己的话,他便有些干涩但认真的开口,接着道:“林大人,先前我的确太过看低了你,请林大人责罚。”
林夕落地,扯下面上厚布,剧烈呼吸之间,却是第一时间四下看着,看到了那一张熟悉,挂满难言激动的年轻麻脸,他才又松了口气,脸上露出些笑容出来。
“何必客气。”听到辛微芥的感谢和致歉,从对方的真挚神色上,他更加感觉了这名将领的直接和没有丝毫虚伪,他也毫无高手风范的连喘了两口大气,才一边捏着自己有些酸麻的右臂,一边气息不平的直接道:“我明白你的意思,你也应该明白我的意思,我此次只不过证明了我有和你们并肩作战的勇气,和超出你们的战力,但其它…我还得慢慢学习着。所以你只能当我是这军中的一名箭手或是突击手用。巡牧军的攻防调度及其他,还得由你来发令。”
辛微芥有些愕然的抬头。
康千绝也是抬头,直视着林夕。
他们看到了没有半分矫揉造作的真诚。
白山黑水的龙蛇山脉,是云秦最不适合人生存的地方之一,然而越是在这凶险之地,在这战场之上,兄弟之情,知己之情和惺惺相惜,产生的却更加容易,更加让人清晰的感觉得到。
“好!”
辛微芥不再多言,点头,然后拔出了背上一柄长刀,以刀背重重的拍击在胸口的黑甲声,发出了沉闷的声音。
所有在场的巡牧军军士也都挥起了手中的兵刃,用力的拍击在胸口的黑甲上,他们脸上的神色异常的肃穆,这沉闷的敲击声,也由之显得极其庄严肃穆。
这是羊尖田山巡牧军的传统。
羊尖田山巡牧军的图腾骷脸将军,是以前羊尖田山一名在激战之中脸上的血肉都被削飞,但却依旧率队厮杀的巡牧尉。
而此种敲击,便代表着接纳和宣誓,代表着他们巡牧军每个人,都甚至可以用胸膛阻挡砍向林夕以及身旁这些兄弟的利刃。
“燃焰!”
几乎就在垂下手中兵刃的瞬间,辛微芥马上神色凝然的再次发布了命令。
今夜的穴蛮的一切表现,在他这种老边军看来,极其的诡异,事态绝不寻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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