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积劳成疾，而且拒绝前往医院进行治疗。”

显然，李科统糟践自己身体的行为连他的医生都看不下去了，在有明确上下级关系的罗布泊基地，哪怕其他人想劝李科统接受医院的治疗，却都被他以职位之便一一搪塞。

而章蔚岚是特殊的，目前她的身份只是从Gliese 12b凯旋而归的航天员，没有任何编制在身上。

“章蔚岚小姐，您劝劝李院士吧，每次身体情况恶化的时候，他都说自己还没到极限，等到了实在撑不住的时候，再去医院治疗。”

即便戴着口罩，可医生脸上那焦急的神色仍然十分明显，“我只是个医生，实在无法理解李院士究竟为什么放着自己的身体不管，非要坚持在岗位上。以现在的医疗水平只要人有一口气都能救回来，但对身体的损耗是不可逆的，尤其是他这么大年纪！”

说到这里，医生再次看向躺在床上的李科统，“李院士，您就去医院吧，这里的医疗条件真的不能保证您的健康啊！”

李科统为什么作出如此大的牺牲都要坚守在岗位上，章蔚岚清楚得很。

正如骆瀚海说的那样，他在拥有总览全局的能力之外，更多的是象征作用。

不敢想象，倘若他真的离开了罗布泊基地，没了精神支柱的科研人员和万千工人们那动荡的心又该如何稳定下来。

除非……

“李院士，”章蔚岚蹙着眉头，在内心不断挣扎着。

对于自己能否胜任这个位置，她自己也不知道，恐怕是不能吧。可如今李科统的情况确实不容乐观，他必须得休息，也真的该休息了。

“我愿意……”

“章蔚岚。”

刚下定决心的章蔚岚刚要答应李科统先前提出的期待，李科统却撑着沙哑的嗓音打断了她。

他憔悴地笑着，摇了摇头，“不着急的，我大概还能撑一段时间，不用这么早地做决定……虽然你确实是最适合接替我的人选，可现在的情况，就像是我在用自己残破的身躯逼你做选择一样。”

“你应该选择自己想走的路，而不是回应谁的期待。”

“不，”章蔚岚摇摇头，“我向来不喜欢给自己的人生做局限。我从来都没有去规划人生，规划自己要走哪条路，或者取得什么成就，摆在我面前的是一片无垠的旷野。”

她只想成为一个优秀的人，而优秀的含义，则是尽可能做好自己力所能及的事。

而现在，章蔚岚的名字早已家喻户晓，她象征的声音甚至比李科统更响亮，这就是她目前所拥有的能力，成为李科统的接班人，就是她要做的力所能及的事。

“我会做好一切的，李院士，我保证。”

李科统的表情突然顿住，在愣了许久后，转而嘴角终于微微上扬，露出了自打章蔚岚见到他后最轻松的笑容。

他没有再说什么，而是看向医生，点了点头。

在工作人员的配合下，李科统被小心翼翼地往外面转移着。他将前往最好的医院，无论何时，总有一个病房为他的到来做着准备。

“等一下……”

章蔚岚有些错愕，她赶忙小跑到李科统床前，“李院士，难道不应该交代我些什么吗，我还什么都不知道。”

“没有什么需要交代的。”李科统强撑着坐起了身子，“既然是我选择了你，无论你做出什么决定，都代表是我的决定，放手去干吧，不要畏首畏尾，你的才能不止于此。”

“什么跟什么啊……”章蔚岚呆呆地站在原地，目送着李科统的病床消失在视野中。

她就这么，继承了李科统的责任吗？

在什么都不知道的情况下。

虽然李科统会因此老老实实地接受医院的治疗，可她这边呢……

“嘿。”

章蔚岚正在失神，肩膀处突然被猛拍了一下，吓了她一大跳。

回头一看，才发现白可洁正用大量的眼神看着自己，“你真行啊章蔚岚，老头子肩膀上的重担，总算是卸下来了。”

“被我背起来了。”章蔚岚连连苦笑，“可我不知道自己要做什么，李院士什么都没告诉我啊。我以为，会进行工作对接的。”

“好吧好吧。”白可洁捏了捏眉心，“听你这么说，我都开始慌了。”

“喂，你别慌，你慌我也慌！”

“哈哈哈，逗你玩玩。别担心，等老头子那边把手续流程走完，你就会获得罗布泊基地的最高级权限，所有的档案都会为你开放。但正如他说的那样，该怎么做，你不需要遵循之前的流程和决定，按你自己的想法来。”白可洁将双手插进了兜里，摆着她最熟悉的姿势，“不用害怕失败后会承担怎样的罪责，无论发生什么，都不会比现在更差了。”

坐在李科统的办公椅上，白可洁的话不断在章蔚岚的脑海中回响。

当最高权限如期授权到章蔚岚手中时，面对几百个G的档案，密密麻麻的文字让她险些崩溃。

“废案一，‘桃源’计划笼罩全部陆地，驳回理由，资源紧缺。废案二，全球大范围人工降雪，驳回理由，气温条件不允许……”

“地下城计划，目前唯一可行的计划。获得GHF和星火的一致肯定，但星火认为‘构筑’计划仍然值得继续执行，两种天差地别的生活，人类文明走向畸形，食物问题，人体进化方向，文化断层，科技倒退……”

“中方代表发言人李科统讲话，‘人类文明靠文化存续，人类文明不止是种族的延续。文化断层后，新的人类只是长得跟我们一模一样的种族，而我们承接的人类历史不复存在，也算是另一种方式的灭绝。中方会倾尽一切阻止这种未来的发生。’中方代表的发言获得七成以上成员国的支持……”

整个下午，章蔚岚都在读着各种档案，各种资料，各种项目规划和会议内容。

哪怕骆瀚海推门而入，站在了她的身后也毫无察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