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是说...这些小乞丐,并非闽安生人?”
的确如此。百里之内没见过寺庙,自从到了曲州地界,甚至可以称得上再未见过什么僧人。这小小闽安城的乞儿,如何能一眼认出这甚至是异域打扮的和尚的?
“是也。不仅如此,自进了闽安城,你我便已经被人盯上了。”般若紫阳点了点头,随即抛出一个曾不悔不愿联想的疑问,“只是...这种视线,止于你我进入东风客栈之后。”
曾不悔一时失语。显然,东风客栈与荣华宫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而这群小乞儿,以及那暗处盯着他二人的势力,却并非一丘之貉。
“......曾施主你说,这闽安境内,知晓你我的身份,还能瞒过权贵之眼的,究竟是谁?”
——毫无疑问,能与荣华宫一较高下的,只有他家白王殿下而已。
“不可能。”曾不悔摇了摇头,“殿下信任我,不会做这种事。”
“曾施主,小僧还什么都没说呢。”般若紫阳失笑道,“曾施主不必急着断定,是非曲直,待你我探明这苏家之疑,自有分晓。”
曾不悔心中闪过一丝异样。似乎这和尚早已料到苏家之事,之所以引他来此,实则是想令他亲眼一看。
只是如今两只脚都已经落在庭院之中了,再想退,也要等到看个分明再退。
“等等。”般若紫阳方要前行,曾不悔忽然低喝一声,将他一把拉到了一处树丛之中。
“有人来了。”
曾不悔耳力尚佳,之所以能听到这来者脚步声,全是因着这人脚步散乱,并未有丝毫遮掩之迹,简直就像是笃定这苏家宅院无人一般。
却唯独没想到曾不悔与般若紫阳两个不速之客的来访。
只听那人开口清了清嗓子,似是自娱自乐地唱了起来。他声音清越,虽有三分醉意,却不见朦胧。
“......谢小姐你一片怜我心肠,
苦命人我也是枯叶遭霜。
我枉生两眼无见识,
错把负心汉当做有情郎......”
一段唱词咿咿呀呀,在这寂静深夜之中格外凄怨,听得曾不悔寒毛直竖。他倒也不怕那凶禽猛兽,只是这不阴不阳的调子着实令人心生寒意。唱得不说多么动听,只是无端叫这周遭空气都冷了几分。
但听他唱了几句,此人终于从暗处踱步而来。一咏三叹,一步三错,借着月色,他那身影印在砖石与废墟之间,
“...万般苦楚自己寻,
因此落得这下场。
一失足成千古恨,
再要回头百年长......”
只见那影子手上执着一把折扇,扇子精雕细琢,分外惹眼。那身影时而将折扇一抖,在周遭挥过半圈,时而作女儿含羞姿态,一颦一笑,皆是风情万种。随着他唱词,那腔调亦是渐渐悲恸,最终化作满腔愤懑与不甘,只听“砰”地一声,一个台步踏错,那身影竟无端跌坐在地上。
不知是不是连他自己都没反应过来,他坐在庭院之中,竟怔怔地发起呆来。
曾不悔与般若紫阳对视一眼,方想上前察看,只见远处忽然传来一阵笑声。那声音听着苍老,却着实洪亮,叫这躲在树丛的两人耳朵都震得生疼。
“哈哈哈哈哈哈——”
“小子,怎么一个人在这儿喝闷酒啊?”说话的老者身法极快,只消一句话的功夫,已从那数丈之外闪身掠到他近旁。
“你给我滚。”这时那醉倒之人却已然换了方才那拿腔拿调的作派,话语之中杀气尽显。曾不悔与般若紫阳遥遥看着,也不知两者究竟有何恩怨,遂决心先观望一番。
“哈哈哈——”那老者丝毫不设防,便如此站在男人身边,“小子,老叟寻了你数日,终于在这儿找到你啦!如何?这下可是想通了?”
“我只说一遍。滚。”
看得出来男人心情奇差,尤其是自从这老翁现身之后,他便再没了那副好耐心。
可那老翁只当没看到,还笑嘻嘻地摇着手中蒲扇道:“啧啧......来去谷一别,小子脾气见长。怎么?又要与老叟打个八百回合么?”
“忘忧翁,你找死。”那男人骤然从地上掠起,方才极尽缱绻的折扇此时俨然成了夺命凶器,电光石火之间,便扫至老翁门面。待曾不悔与般若紫阳再想出手,却已然来不及。两人皆以为这老翁将要血溅当场,谁知却看见那折扇稳稳定在了老翁颈边。
忘忧翁含笑道:“怎么啦?晏清,怎么不杀我?”
那被唤作晏清的男人却眼中冷然,顿了半晌,只从口中吐出一个字:
“滚!”
晏清...晏清?曾不悔无端觉得这名字有些耳熟,却不记得在哪儿听过。只是两人的交谈并未因着晏清的杀招而止。只见那晏清将扇子“唰”地一声合在掌中,轻轻落于手心。
忘忧翁却是不怕死,再次开口道:“小子,跟老叟走吧。”
“你做梦!”那晏清似是极其恼怒,赶他不得,却也杀他不得,只得冷语相向。可这忘忧翁却是怪哉,用曾不悔的话来说,便是热脸贴冷屁股——难不成这名叫“晏清”的男子身上有什么宝贝不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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