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真是该死!”
这人显然分外懊恼,随着他话音落,那轿子帘幕一掀,只见一个金发碧眼的男人探出身子,轻轻一跃,那双勾描银线的缎面长靴,落在众人眼前。
他弯下腰,垫着一方绢帕,将那老农的胳膊一把扯了下来。
跪在地上的人们心中皆惊骇万分,他却连眉头都不皱一下。
“你们,身上还有这种斑样的,站出来!”
那胳膊褪去了破烂不堪的衣物,这才露出一截赤红的点状斑纹,密密麻麻,甚是可怖。
人们额头埋在雪地里,一言不发,
若是被发现了,会被他毫不犹豫地杀死吧?
这一念头在众人心中同时涌现。
“好。很好。”见没有一个人理他,男人不怒反笑,将这截胳膊往地上一掷。
“给我把他们衣服剥了!违令者,杀!”
“行了。”另一人将他喝止,“不要多事——”
“来人。”
一侍卫走上前。
“将他好生葬了。记得,不要与之接触。”
“是。”
“对了,分他们些药材。”
“殿下。”侍卫为难地说,“药不多了,若是没到白城……”
“无妨。”他回道,“把本王的那份也分给他们吧。不必担心,白城就快到了。”
“是……”侍卫顿时眼中一热,领命而去。
轿子缓行,四个抬轿子的人仿佛失魂,不知疲惫。
留下身后的窃窃私语。
“真是位好官啊……”
“可惜了……”
“他们叫他殿下,你们说,是哪个殿下?”
“还能是哪个?!当然是那位景之殿下!”
“那不就是近日要来的白王?”
众人后知后觉,纷纷跪在地上大声谢恩,生怕怠慢了这位贵人。
那金发男人回头,眼中一片戾气。
谢景之轻轻瞥了他一眼。
“怎么?”
对方忽然一笑,坐了回去。
“三殿下,若是你想死,我倒是很乐意帮你。”
谢景之轻笑:“本王并不想死。”
“不过是权宜之策。”
他抬起手,仔细端详,只见腕上泛红。
“明日起,你就会开始气喘发热,再过三日,你会昏沉魇梦。不出十日,药石难医。”盯着这红斑,千泉眯了眯眼,低声说道,“先前还喝了谢允的毒酒,我看你是真不想活了。”
“呵呵……”而事主面上却并不在意,轻轻咳了咳,说道,“无妨,教主总归不会让本王先死。”
“是啊,还欠着我十石黄金。若让你死了,那真是一桩亏本买卖。”对方像是从牙缝里挤出这句话,“说吧,你又要做什么?”
“本王的那位好皇妹,恐怕不会就此罢休。以她的性子,想来此时刺客已在路上。”
“我们一路东行,可未曾遇上什么刺客。”千泉耸肩,“难怪你先前备了十辆马车,原来是诱饵。”
“这不算什么。”谢景之摇了摇头,“她早晚会追上来的。”
“你要我杀了他们?”千泉直截了当地问道。
“不。”谢景之摇头,从袖中取出一个锦盒。
对方取来,打开一看,是一枚温润的珠子,氤氲着微末浮光,却是大巧若拙,浑然天成。
他了然。
“好。这买卖不错。”
“不过到了白城,若是你昏过去了,我该做什么?”
“白城那边,想来也不安分。”
白城。
他想起约莫是几年前,那紫衫少女一身男儿装束,赴白城试剑大会,虽然没能夺得魁首,却也是三甲之前。彼时她将赢来的白璧大大咧咧丢了过来,他一把接住,上面赫然刻着一个“景”字。
“凑巧是以姓题字,我想着你一定也很想去,这白玉就送你留作念想吧。”她弯着唇笑道。
倒是很大方。
她那江湖身份,是叫什么来着。
是了,景明。
至若春和景明,波澜不惊。上下天光,一碧万顷。
他无端想起那双澄澈墨瞳。
他垂眸,腰间白璧却黯然失色。都说人养玉,玉养人。是不是玉也有灵性,才会如此形容?
“咳咳......那就给本王的那位父皇书信一封,说白王染疫,不日将死。”
……
红衣女子握着一封书信,将黑鹰从臂上放离。
“夫人。问剑山庄来信。”
“嗯。”老妇坐在庭院之中,难得晴雪初霁,那微凉的月光落在面上,老人仿佛焕发了些生机。
“写得什么?”
女子将信拆开。
红色的喜字映入眼帘。
她怔了怔,随即展信。
“夫人,是请帖。南宫庄主之女成亲,邀您观礼。”
“呵......他南宫家好大的脸,敢让我去观礼?”
老妇哼了哼,接过一盏茶,轻轻一抿。
女子不语。
大多时候,只要做个旁观之人,便能相安无事。
“阿秀。”老妇忽然唤道。
“是。”女子垂首听命。
“回他。咱们去。”老妇忽然改口,不动声色地一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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