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伟健告诉冰云,让她明天收拾好东西,后天送她去学校时,冰云愣了老半天:“你是要带我私奔吗,老公?”
他大笑,觉得这个小傻子总是能意外地说出一句话来,把人给逗得大笑。“妖精还真都能高估自己的魅力。”他歪着嘴:“我是把你送去给老师管教,那边一接收,我就回来了,谁要和你私奔。”冰云傻望着他,他便告诉她:“爸妈同意了。”
“不可能!”那人喊:“爸都打你了——”
伟健笑:“打就打了呗,不然不白打了。”
冰云就瞪着他,觉得这还是要私奔。“老公,以后我们都不提这件事了。学校是我的情人,我不要了,我有你就好。”伸手搂住他:“私奔不好玩,我们不玩了。”
“唉!”伟健叹气:“我现在还真是担心这样的脑子送出去会丢人呢。真同意了,不信你去问妈。”
“妈好骗。”那人说,伟健瞧她居然连这也能看出来。“我是担心爸。他不高兴,我会伤心。”
伟健就推着她站起来:“傻子,爸打我不是因为送你上学,是因为我惹妈生气,这还没明白。”那人不说话,他便叹气道:“人家的男人为自己的女人打别人,女人都知道人俩是一伙的。我这个男人挨了打,我那一伙的却在叛变,你是不想当小叛徒?”
冰云瞪眼看他,伟健就笑了:
“你没觉得爸打了我之后,见到你都特别不好意思吗?”冰云不说话,她以为公公是生她气了,所以才看都不看她了。“所以你千万不能表现出怕他了,知道吗?因为他看你吓到了,特别后悔。”
冰云眼圈就红了,但仍然不信。
伟健中午吃过饭就走了,临走叮嘱她好好照顾妈,也抽时间收拾东西,冰云便只听了前半句,因为她真不想私奔。她要真敢跟着他跑了,让他和他爸妈彻底决裂,不说不用多久他就会后悔,她自己这关也过不去。男人傻起来和小学生没两样,虽然她家这个不傻,但,架不住不服输啊!其实公婆的反对是人之常情,本就不是亲生又哪来那些贴心贴肺和计长远。反对才是理所当然的,也本就在意料之中,她这辈子还能看一眼录取通知书的样子,已是幸运。
毛毛上学走了以后,她悄悄去婆婆的房间想看看她午睡醒了没,却见她并没睡觉,正倚着枕头做针线活,是一个香囊,小小的,一枝百合花绣得甚是精美。秋天了,又该给小叔寄换季的衣物了,估计婆婆这是绣给他的。她生病这些天,人憔悴了不少,伟健小心翼翼的,每天都回家来,极力地逗她开心,她虽是一副没和儿子计较的模样,但冰云觉得,实际她是不高兴的。一朝被自己养大的孩子违逆,那心理上的落差可能比病痛还让人难过,她能理解这感受。现在看她不说话,戴着老花镜,一针一线地给小叔做这些活计,心里越发不是滋味。
“妈,您歇一会儿吧。花镜对眼睛不好,戴久了会头痛。”她坐在床边上,试着劝说:“您还要做什么,我帮您做吧?或者,等二妹回来,让她帮您,她手巧。”
老太太不说话,细细地把香囊上五彩的穗子结好了,拿着端详了好一会:“好看吗?”
“好看!”她忙说。
“装上家里的香草,就会有家的味道。”
她听得心里发酸,越发不知道说什么。
“去忙你的吧,不用管我。”
她看婆婆把香囊小心地压到枕头底下,又拿起旁边的花撑,一针一针细细密密地绣起来。
冰云不知道怎么劝慰这样的思念,或者,有时思念也是一种安慰吧!她退出房间,心里难受,儿女在外,做母亲的就是这样千丝万缕的惦念,用一针一线密密地缝着遥远的相思。她也找出丝线,给母亲做了一个小香囊,装上她的味道。
傍晚的时候,伟健回来了,带回一只大旅行箱,冰云吃惊地看着他把箱子拎进客厅,问她东西收拾好没有,她还没等回答,公公婆婆从房里出来了,她吓得瞪眼看着伟健,那人看她一眼:“你没收拾啊?”她不说话,心说这下完了!那个人却笑起来:“小坏蛋,你准是猜到了我会给你买新的,是吧!”冰云就愈发吃惊地瞪着他,吓得脸都白了,生怕婆婆再气晕过去,
“你、你要出差呀?”她磕巴道,迅速看一眼公婆,示意他赶快撒谎。伟健看看她,终于明白了,笑起来:“妈,您瞧瞧,我说她傻您还总不信。我说要送她去学校改造,都说了您和我爸都同意了,她就是不信,您看,东西都没收拾。”
“呸,”老太太瞪伟健一眼:“你那狗嘴里吐不出象牙来,什么改造,好话也让你说的不好听。”看一眼冰云,转身回房去,一会儿从屋里拿出一个小包袱,拉着冰云在沙发上坐下:“阿云,妈这一病,把你上学都耽误了,庄子说人家都开学好久了。”
冰云愣愣地看着她:“妈——”
“你喜欢读书,庄子也喜欢送你去,那就去吧。妈不同意,是因为妈舍不得你。同意了,又好像有千句万句的话要对你说,现在想想,不如什么都不说了。这套睡衣是庄子以前给我买的,真丝的,我没舍得穿,也嫌颜色嫩,正好给你。你喜欢燕子,妈在前襟上绣了两只小燕子。燕子是家里的鸟,飞多远都能飞回来。还有这个香囊,里面装着咱家的味道。”
冰云站起来,望着婆婆,又转头望着公公,老爷子正在低头看旅行箱:“箱子不错!”
她缓不过神来,伟健推她一下:“你还不谢谢爸妈。”
她望着婆婆递到她手里的小包袱,感到恍惚:“妈,您、您身体还没好。”她思维断落:“我,我在家照顾您。”
“行了。”伟健一旁大笑起来:“我看是心里都高兴疯了吧。谢谢妈!”笑着拉她上楼。一上楼,他就关起门来,转头把她看了半天:“你想干嘛,嗯?小巫婆?到底是你心里欢喜疯了,还是我的耳朵疯了。”
她不说话,看着手里的包袱。
“阿健,我,我怕跟不上,人家已经开学好久了。”
伟健不说话。
“而且,太远了,阿健。”她的眼泪不受控制地滚落下来:“我怕我照顾不了自己,我怕、我要想家。我,怕……你知道我天生就懦弱——”她看着眼泪在香囊上、睡衣上慢慢渲染,颜色愈深。那人看着她,而她的心里则是一片混乱的空白。